第四十六章 伸手断流 横闩狂吼
“迎一个人?莫非就是那位大贵人?”李玉从自家兄长的脸上看到了郑重,很自然地想起了大哥说的那位大贵人。
“记住,”李奇正色说道:“对于那个人,不该问的莫问,不该知道的也最好别打听。还有,千万不能让她出半点意外,不能让任何人见到她,尤其是赫连塔山那头的人。”
李玉缓缓沉首,从李奇的言语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很不寻常的气息。
曲思却向前靠近一步,说道:“即然这人如此金贵,要不要多派些人手暗中护卫?”
“不用了,我已经让石头去了。”李奇回身落座,一手抚髯,两目微眯。
良久,双目猛然睁开,眸中闪出一阵杀意:“老二,你先去趟祖良那边,让刘婆子略略动动手脚。”
“大哥,你真要动用这枚棋子了?”李玉略作犹豫,小心地说道:“动用了刘婆子,祖良那边怕是会很容易看出大哥的下一步棋路。”
“就是要让他看出我已然走棋,逼他跟着我的棋子动。”
“那刘婆子这步棋打算怎么动?”
李奇的眼中流出一丝不忍,但瞬即消逝:“放火。以火相攻,将祖良和赫连塔山通通逼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边正说到放火,赫连虎却已替他点着了。
“将军,一旦将他们全都逼出来,只怕会引起动乱。到时,上头追究起来,将军岂不是要吃罪?”曲思显得有点担心。
李奇畅声一笑,徐徐说道:“这只是我走的一步打草惊蛇,后边可还有三枚棋子未走呢。”
“还有三枚棋子?刘婆子这步棋动了,不是只有顺儿那一枚没走了么?”李玉很奇怪大哥只是出了趟城,数日不见,竟又带回了两步棋来。
“那两步棋么,只要走得巧妙,用来对付赫连塔山绝对绰绰有余。好了,不说了,你速去交待刘婆子行事,若是打草惊蛇这步棋惊不出蛇来,最后那两步棋也就成了一无是处的闲棋了。”
顺儿应该是李奇下在祖府的棋子,这点方祖贤如今更是坚信。
顺儿扬起泪脸,几番张口欲言,却又有所顾忌地止口垂首。
语之未言,其泪先落,将桌上的那画儿浸得紧紧贴在桌面。
那模样直看得方祖贤心痛不已,想伸手拭断其面上的泪流,却又顾及于孟亚圣孟老夫子那男女授受不亲的至理名言,而不敢有所动作。
见顺儿的泪源源不断地从眼中溢出,方祖贤终于忍不住问道:“沙州节度使李奇到底许了你什么承诺?”
方祖贤从入城后的所见所闻,及今夜在祖府的见闻,隐隐猜测到了李奇的用心。
顺儿闻言一震,再抬起头来时,面上的泪渐渐断流。
“他到底许了你什么?”方祖贤看出了她脸上的异样,再次追问。
“如果你是一个有个好哥哥的妹妹,你或许会懂的。”顺儿幽幽说话的语气神情,让方祖贤感觉到对面的坐着的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倒是像极了历尽世间沧桑的六七十岁的老婆婆。
方祖贤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来了,转念正要劝说一番将她拐出祖府,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荒乱的脚步声。
侧耳细听,那脚步声略显沉闷,知道是那刘婆婆回来了。
方祖贤急忙起身,想寻个处所藏身,可眼扫四屋,却硬没找到一个能让人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听着脚步声已到了廊前,顺儿伸手侧指,方祖贤沿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竟是……红帐!
方祖贤这才惊然想起今日是顺儿的婚嫁之日。
瞥了眼顺儿那红涨的脸,方祖贤讪讪一笑,一头钻了进去。
“走水了,走水了。”刘婆子将门拍得尘埃飞扬,几欲遮盖了本就昏暗的烛光。
“走水了?”顺儿拭去面上的湿痕,上前打开晃晃欲散的房门:“哪儿烧起来了?”
门一打开,只见柴房那边火光冲天,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火势?”
“是啊,我也觉着奇怪,我才一出了这院,那边就已烧起来了。”刘婆子瞟了顺儿一眼,放低嗓音说道:“适才二老爷才刚吩咐过来,让老妇今夜在府宅里头伺机丢个火星子,可没想到,早就有人替老妇省了这气力活了。”
顺儿听着刘婆子的话,心中一动,嘴里喃喃道:“难不成是他?”
“他?他是谁?”刘婆子狐疑地看了顺儿一眼。
顺儿不答反问:“府里着这么大的火,姑爷知道了么?”
“大火都烧了好几间屋子了,想必是知道了吧。”刘婆子仍不肯放任心中的疑问:“你说的那人是谁?”
“我今日出不得屋,还得再劳刘婆婆你去趟姑爷那边,替我跟姑爷说声,我这等那边浇足了水再来也不迟。”顺儿听着一阵轰然倒塌声,踮起脚望了望那片火海,显得有些焦急。
“这个么……”刘婆子垂首瞥向顺儿,想从她神情中看出些端倪来。
“刘婆婆,”顺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淡:“二老爷那边,你是不是要过去给回个话?”
“这倒是,”刘婆子欲伸腿进屋,却被顺儿有意无意地给挡了回去,只得拿眼在屋里来回扫了一通,见没什么异样,只好说道:“我这便去。”
目光从屋内收回时,发现桌上似乎搁了纸一般的物事,老眉一皱,问道:“桌上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在画画。”顺儿见她想挤进屋里头去,急急忙将门掩上,闩起。
刘婆子耳目附于门缝,半晌,见屋内毫无异动,才满腹疑问地离去。
刘婆子一走,方祖贤立马从帐内钻出,不待顺儿张嘴,便直截了当的说道:“走吧,没时间了,你也别管那许多了,你若是再不下定决心,你哥哥怕是也难安然离开祖家大院了。”
“你还是赶紧跟哥哥先离开吧,我再想想……”顺儿丝毫不为所动。
“沙州城内可是宵禁了的,如今祖府烧得这般火热,再蠢的人也看得出是有人故意纵火为之。你若是再迟豫,城内兵卒围了祖府,你哥哥纵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飞不出去了。”
方祖贤紧盯着她犹豫而焦急的脸庞,正想着她若是再不答应就一掌将她击晕,而后带着她趁夜趁乱混出祖府。
“那火真是我哥哥纵的?”
方祖贤见她心口松动,连忙说道:“他负责放火,我趁机寻人,走吧。”说着,也顾不得孟老夫子的男女之礼,扯着顺儿开门急急往外走。
到得院中,方祖贤自怀内取出回纥食店那掌柜赠的信号炮点着,再往天空高高抛起。只听一声炮响,那炮仗也似的信号炮在空中炸开,在夜色中迸出五彩火光。
赫连虎瞥见苦等多时的约定信号终于出现,知道方祖贤那边已然得手,心中不禁甚是欢喜,大吼一声,提着条臂粗门闩将围在四周的十余祖府仆众迫退几步,举步便往前堂门外逃去。
穿过前堂,眼见大门在望,赫连虎不由大喜。可还没往前再走几步,只见门旁闪出几条人影拦在门口,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刀。
赫连虎先不看人,只看那刀。刀是好刀,而且都是军中制式。
再由刀观人,人是好汉,个个高大壮实,虽然都是便衣打扮,但以赫连虎的见识,还是能从其姿势神态中看得出,都是军中好手。
赫连虎知道再消半刻,城中的卫军怕是会齐刷刷地赶来了。
“都给老子死开。”赫连虎提起门闩狂吼着扫了过去,不求能将人击倒,只要他们能避开一条道让自己逃出大门也就行了。
可是,人算不如别人算。
立在门口的两人一动不动,门旁的四人却挥刀相近,从不同的角度斫向赫连虎。赫连虎只有后退,可脚步往后一退,堵在门口的两人立时动了,两把刀一上一下直挺挺刺向他的面门和小腹。
赫连格开面前两刀,急退数步,横闩立定,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六个人的刀居然配合的如此密不透风。
“瞧见没有,我这几个侍卫的身手如何?”一个斗篷黑衣人突然出现,朝着随在一旁的祖良笑着说道。
“好身手。”祖良面笑如花,心苦似莲:若走水着火的宅院是你家的,我也能轻松自如地做到心静如水。
祖良侧头望了眼身后的冲天大火,再回过头来时,眼睛似被那大火引着了一般,双目喷火,朝着阶下被六把刀围定了的蒙面蒙头的赫连虎恨恨喝道:“大胆毛贼,你是何人,胆敢烧我府宅?来人,将他拿下,剁去四肢,老子要将他先剐皮再剜肉吃心!”
赫连虎面相太过显眼,入城时虽面粘假须,那些城卫不会在意太多,只要身上不带兵甲不受刀枪之伤倒也不会太过为难。可眼下入祖良府中寻人抢人,不能在人前露脸破相,只得挑了两巾布块裹将头面,以掩人眼目。
祖良一语刚毕,只听一个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剐皮,剜肉,吃心?祖良,你敢么?你……有这本事么?”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