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不是我的物品，何来送人之说？”安天晓语气清冷，别过脸，意图避开他的眼光和气息。
他旋即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逃避，但动作却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她，声音柔软低沉：“每次你想远离我，就会把我的称呼换成敬称。”
“你是亲王殿下，我是江湖女子，身份悬殊，不敢逾越。”安天晓很佩服自己的镇定，在彼此温情无限，颠鸾倒凤之后，在彼此一丝不挂肌肤相触，近的不能再近的距离里，说着“身份悬殊，不敢逾越”的话，简直是如跳梁小丑一般，讽刺。
白煜轻叹一声后道：“你不曾向我提过要求，这是第一次，你确定要我娶她？”
她随意笑了笑：“你也不曾承诺过我任何事情，这是第一次，别让我失望。”
这样无所谓的疏离的笑，扯痛了白煜的心。
笑意底下的针锋相对，似曾熟悉，仿佛回到了当初南城门的玲珑轩。
他苦笑：“你昨夜，就为了这个事？”
“难不成殿下还真以为我爱你至深？殿下美貌倾帝京，多少姑娘趋之若鹜也求而不得，我难得有幸，当然不能错过，尝尝帝京第一美男的机会。”她轻轻仰起头，没有一丝怯意的与他对望，声音是平日再没有的妩媚。
她的笑带着隐隐的苍凉，自然是不会让白煜发现的。
如此自轻自贱的话，竟出自自己之口，安天晓啊安天晓，你真不是你了。
她以为他会生气，一怒之下赶她走，然后收拾心情明日迎娶姐姐过门。
然而，他只是闭上眼睛，放松自己把重力都压在安天晓身上，把脸埋入她的颈项。
这就是答案吗？我已答应如你所愿，你为何还对我说这些话？抑或，这确是你的真心话？
这是真的吗？
他很想问，却不敢再问。
若答案依然非他所愿，怕是连最后的半丝绮想都没有了。
他在那闷闷的道：“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她知道他不会反悔。
一个不轻易许诺的人，必是极重承诺的人。
认识以来，他不曾对她许诺，可见其对承诺的看重。
是以，昨夜虽酒醉，但她知道他的答允会作数。
今日一番话，只不过是希望他能对自己死心。
既然作不了陪你天涯的人，何必羁绊你的心？
“殿下，日后定要对姐姐好一些。”过了今日，大概她也不会再与他有交集，想说什么这也许是最后机会，但思绪反复，似乎想说的不能说，到最后也只能提这个事。
“我此刻没醉，要想我再答应些什么，可不容易了。”白煜依旧瘫软在她身上，头也不抬，只是把脸微调至一个正好的角度，薄唇贴着她的脖子，说话时一张一合，撩拨着她的肌肤，“兴许再灌醉我，我便又会答应了。”
安天晓全身一阵颤栗，但很快又恢复镇定：“殿下，没酒了，我起来让人准备。”
白煜没有回应，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彼此的呼吸拂在耳边，一人凉中带热，一人热中带凉。
两人的思绪都在安静中各自翻覆浮沉，述不尽的哀凉。
一路走来，彼此都向着对方，努力越过内心或现实的鸿沟，终于在劫后重生看到曙光的时刻，却似乎……即将迎来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白煜依然没有反应。
安天晓觉得那人紧贴自己身上的心跳忽然一阵大跳，心下一惊便忘记了方才一直保持的冷静和疏离，担心的唤了一声：“白煜？”
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现不妥，复而又改口淡淡唤了一声：“殿下？”
听得那人低声轻笑，安天晓才放下了心。
“能让我醉的，从来都不是酒，而是你。”他忽然翻身，手一抄，两人便翻了个个儿。
他的黑眸闪着奇异的光，眼神翻涌，期待着她的反应。
她软软的覆在他身上，表面虽冷静，但脸色早已爆红。
若是于寻常爱人，这一句是多么动听的情话，然而安天晓却清楚知道，他不过是想试探，她会不会为了姐姐而再一次承欢于他。
他这是生气了吗？
她朝他轻巧一笑，微颤的樱唇落在他的眼，他的耳，他的脸，他的唇……
生涩的一路往下。
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不？
“你走吧。”白煜忽然推开她。
他第一次推开了她。
他以为历经生死患难过后，她终于看清自己的心，也终于接受了他，却不想渴望已久的温存，不过是她用自己换别人幸福的把戏。
原来要推开她，好艰难，好苦。
安天晓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已经不合适，何况，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离开的时候，白煜侧着假寐，自始至终没有看她。
跨出门口之际，她背对着那人道：“明日，我会送你一份大礼，贺你成亲。”
出了门口，湿润的液体才终于被允许跑出眼眶。
他终于讨厌她了吧……
昏暗的石室，乍一眼看像是囚禁犯人的地方，但仔细看清楚，这里有大床锦被美酒佳肴，怎么也不像是招待犯人的状况。
而那个“犯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对着一桌子美食发呆。
一身服饰艳丽的女子推门而进，一站到他面前就指着他开骂：“战鹏宇你这混小子，枉费我当初在皇兄面前极力荐你为太子，如今你是要把我们战家的江山拱手让给燕家吗？”
“姑姑，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傻蛋战鹏宇长身而立，一脸愁容，“你先放我出去吧，我要把天晓找回来。”
昨日他被燕家人围攻，分身乏术，待战贵妃的人马来相助之时，安天晓已经不知丢哪儿了。
他着急得很，可战贵妃的暗卫们替他解围后却把他困在这里，说是战贵妃的命令，要他好好面壁思过。
结果面着面着面来了一桌美食，思着思着思来了高床暖枕。
只是他担心安天晓实在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毕竟那丫头现在一点武功都没有，也不知是否被人劫去了。
“天晓天晓，你就记得你那个小师妹，怕若是我不告诉你，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还给我三番两次抛下家事从南越跑来中原，真是不孝子。”
“不孝子”一本正经的辩驳道：“我之前确是忘了，因为我中蛊了嘛。”
“哟，敢给我提这事是吧？你要不是无端端给我一个人跑来中原，会给燕家人有机可趁下蛊毒？我要不是在茶会上看见你，还不知你这小子给我当起假太监来。你师傅好不容易找到你，给你解了蛊，你回南越不到一个月，又给我跑回来，真是枉费我当初好不容易请你师傅收你为徒，也枉费你自己隐姓埋名韬光养晦十几年，你个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
战贵妃美人每说一个“不孝子”就拍打一下“不孝子”的脑袋，拍得甚是有兴致，可内心还真是不得不说的心痛。
战贵妃战雪与当今南越皇帝永康帝是同母兄妹，感情很好，当年战雪公主要和亲，当时仍是太子的永康帝极力反对，甚至与父皇大闹了一场，可惜最终这亲还是和了。
这件事，战雪猜到些因由，她的太子哥哥并不算是能人，尤其在权谋上，倒是她这个妹妹有几分聪明又有几分奸诈，曾帮过太子解困好几次，于是当时的皇后燕氏便唆摆皇帝把她拿去和亲，等同废掉太子一只手臂。
燕氏自己本无子出，却想拉自己嫡亲妹妹所生的小皇子当皇帝，本以为除去战雪，太子便任人鱼肉，谁知战雪敢作敢为，和亲前一晚便提着小皇子的头颅给哥哥当临别礼物。
永康帝继位后，升级太后的燕氏仍不死心，以美人计把自己的侄女放到永康帝身边作妃，生下皇子昭盛后，燕氏便把五岁的太子鹏宇杀害，让昭盛取代太子之位。
燕氏能有这么多动作自然不是她一人之力，燕家的庞大也难以只言片语形容，反正就是权力的野心家。
朝中战雪的一些忠心旧部以狸猫换太子之计，救出了战鹏宇，送来了中原，但战雪那时已为贵妃，后宫中不便留养他，好不容易才求得当时已回暗月山的韩冰心收其为徒。
为了不被南越探子发现，战鹏宇化名小宇，带着面罩为生，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只以为他是效仿其师傅的作风。
他学武期间，战雪也没有闲着，暗里派出忠心之人给他培养势力，终于到得四年前，时机成熟，他下山回南越，花了四年时间，终于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太子之位。
然而势力未及稳固，他便收到中原这边的消息，得知安天晓的父亲出了事。
他清楚自己小师妹的性格，武功不强却又不会不管，于是他不管南越手上的一切，独自回中原，孰料燕家诡计多端，他还是中了蛊毒，失了记忆。
但记忆失了，心，却似乎没有失。
也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命运牵引，他还是到了她的身边……
战鹏宇举手捂头抵挡：“那时候我知道天晓爹出事了，当然要来帮忙……”
战贵妃继续打继续打：“别解释那么多了，马上给我滚回南越去，稳定了你的太子势力再谈其他。别想着逃跑，我会找富贵吉祥四人护送你。”
挡的那个宁死不屈：“我找到天晓就走。”
打的那个越打越狠：“别跟我讨价还价。”
“真受不了你们姑侄俩。”银面冰心很合时宜的出现了。
“师傅……”战鹏宇想向师傅求救。
岂料韩冰心也不是他那阵线：“小宇，你且回去吧，天晓我已经查到，她今日进了宫去找白墨，应该只为月妃之事。前些日子你再次回来，我以为你是处理好了南越内乱，才留你照顾天晓。”
战鹏宇霍然抬眼：“没有什么比天晓更重要。”
“啪！”一个巴掌甩得响亮。
战贵妃已是气不过来：“你这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燕家老巫婆整天说你不务正业，只顾到处寻欢作乐不管朝政，无时无刻不借题发挥要废了你？你再不回去把你这张臭脸摆出来，你那老爹父皇快要撑不住了，而你竟还执迷不悟，我打死你。”
说着举起手又欲打下去。
战鹏宇也不躲闪，他自认有错，而且错得离谱，该打。
但知错不代表会改。
为了天晓，他愿意错下去。
韩冰心止住了战贵妃的动作，叹口气道：“我真是教徒无方，教得你们都只知儿女私情，一个个成了不孝子女。”
随即又语重心长道：“小宇，为师知你对天晓心意，也知如今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你留下来的心，但是……”
战鹏宇只觉后颈传来触电般的麻痹，根本看不清师傅是如何动作的，便被一掌劈在后颈，昏倒在地。
韩冰心收回玉掌，才缓缓把话说完：“南越若换了燕家作主，只怕南越与天曜都没有好日子过。”
燕家野心非比一般，若把持了南越朝政后，必然会向天曜发起战争。
陛下，您说对吗？
……
皇宫，御花园。
安天晓一身素白长裙，走到正对着合欢树发呆的元承帝身后。
“墨儿，何以你今日好兴致，陪父皇散步了？是否为了生辰礼物一事？”元承帝听到脚步声，便略带宠溺的口吻说着话。
看来他对白墨还是不错的，难怪白墨约他，他马上便答应并赶过来了。
这是安天晓让白墨做的，她并未对白墨说些什么，只道有事要向元承帝求证，不想有旁人在场。
身后没有回应，元承帝缓缓转身。
当看见安天晓一袭白色衣裙，与日光下袖袂飘飘，他定格了很长时间，眸光闪亮。
“月素……”很久，他才终于呢喃了这两个字，这个让他魂牵梦系十数载的名字。
十八年前，他在出巡在外，受伤昏迷，醒来后看到的，正是日光下这样的一个裙摆飘飘的白衣身影，这样的一张不需妆点也清丽不可方物的脸，微笑着向他走来，关切的声音问道：“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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