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不喜人多,月素宫只有两个宫女,正好事发当天都不在宫中。 其中一个是老宫女,在事发前几天得陛下恩典,准予离宫告老还乡,直到出事那日,内务府还没派新人接替,而另一个宫女在母妃的吩咐下,那日出宫去取之前送往修补的紫玉钗。”
“真真巧,太可疑。那这个宫女如今何在?”
“母妃死的当日,父皇十分震怒,一句护主不周,便把那宫女当场赐死了。”白墨配合着做了一个割颈的手势。
看来线索都断了。
“小墨墨,你在宫中好歹生活了十五年,依你所知,谁比较可疑?譬如说,当时地位就比较高,或者在娘没进宫之前是比较得宠的后宫女子。”
后宫生死,左右不过争风吃醋。
白墨蹙眉,认真思考了好一阵子才道:“其实,当年父皇并没有像现在如此贪恋女色,后宫嫔妃数量不多,娘进宫之前只有四个,地位高的要论萧皇后,最得宠的要数战贵妃,而许淑妃当时还不上妃位,只是贵人,韩妃身份有点神秘,听说是父皇的大哥的皇后,但这只是听说,尚未得到证实。”
“皇上的大哥的皇后?”怎么听着有点怪?
“对,父皇的大哥,就是那个龙椅还没坐稳就被父皇踢走的前皇帝。”
原来,白煜当初在冰心湖畔说的那个前皇后,真是他母妃。
后宫的情,怎就不能简单点?
安天晓站起身子,姿态轻闲的拍拍袖子,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白墨问着那背影。
“在这歇了几天,有些闷了,出去走走。”女子回眸一笑,“顺便看有没有些意外发现。”
白墨回以一笑:“看来姐姐很想快点破案。”
“我只是想快点离开这皇宫囚笼,被困在这里,感觉连空气嗅起来都有股霉味,让人窒息。”
“有这么夸张吗?”白墨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还有,我讨厌穿裙子。”安天晓转身继续向门外走,白裙飘飘,点尘不惊。
“我觉得很好看啊。”白墨在她背后咕哝。
“看是还好,但穿得实在不舒服,正如这偌大宫殿,看是富丽,但住得实在不恣意。不过,还是多谢你的赞赏。还有,尽量帮我多查证一些关于韩妃的事。”她没有回头,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诶,出了宁阳殿要小心。”白墨远远叮嘱了一句,心想只她一个人在皇宫到处走真的好吗?可又想她身边还自备了一个神出鬼没的太监,应该不用太担心。
这太监挺俊的,真的是太监吗?
“傻蛋,你瞧,那边几个女的都在看你呢。”安天晓转身对身后一身藏蓝太监服的男子调笑。
傻蛋兄斜睨了远处几个宫女一眼,一如既往的呆板道:“看你。”
意思就是她们看的不是我,是你。
说起这只武功间歇性了得的失忆傻蛋,从乞丐到下人,如今又沦为太监,可真是半句怨言都没有,有时候安天晓会想,他就没想过要找回从前的记忆,做回原来的自己吗?
不过,他本人都不在意,她何苦为他操心呢?不如多欣赏欣赏这皇宫好景致。
走了一段,隐约听见某宫殿飘出靡靡之音,听得人想入非非。
安天晓驻足不前,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听了一会儿。
“皇上就在那儿,我该与他见上一面吗?”她望着那宫殿,低声轻喃,也不知是在问后面的傻蛋,还是自言自语。
傻蛋沉默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仿佛除了她,周遭的一切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安天晓思忖半晌又道,“罢了,还不是时候。”挥了挥衣袖,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是往月素宫方向……
月素宫果然如白墨说的一样,上了锁。
她一个人翻墙进去了内院,却进不了安放母亲遗体的宫殿。
安天晓在殿前踱步徘徊,明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破门而入,却又舍不得离开。
娘就在里面,就在里面啊。
“在想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关心的问。
“在想,你真是一个心机很重的男人。”她没有回头,却眯着眼笑得意味不明。
那人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抬起长睫,眼神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半晌才问道;“何出此言?”
“你偷我的凤翔墨玉,诱我参加百花宴,是想引起白墨注意吧?你使人伤了姐姐的手,逼着不懂才学的我写什么狗屁诗词,可我哪写得出?只能借着父亲的来用。当然,在此之前你也一定对月妃的一切查得清楚,包括那一首《相思》,是以你便出了这个题目。”
安天晓一直带着笑意,仿佛所说之事也如她的语气般淡若轻烟。
歇了口气,又道:“不过,你要我参加百花宴的目的,还不仅如此。你知道每逢百花宴的日子,陛下都会到月素宫悼念月妃,于是,你便以《春画》上的香气惑我迷路,并以箫声相引,让我来到月素宫,看到月妃的画像,听得陛下的思念,从而使我关注起这个与自己长相一样的女子。”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此前想不出这些事的关联,更找不出证据而已。
安天晓缓缓转身,笑意盈盈,有着不为风雨摧折的坚强之美:“你早就知道我是月妃的女儿,对吧?静王殿下。”
她唇含浅笑,却目光清冷,那一瞬脱俗凡尘的光华,让那人心头微微一动。
白煜负手而立,女子的发问终只换得他默默一声叹息,散在春日的微风里。
安天晓看着他,那是一种惑人的目光,像能看尽世间一切,也能看进他的灵魂:“若我没有猜错,娘交给韩妃的书信,是你故意设计让白墨无意看到的,好让白墨对自己母妃的死起疑,可笑的是白墨被设计了还犹不自知,以为那真的只是无意。”
他终于开口解释:“我若直接拿给他看,怕是会弄巧反拙,使他误会我有意为母妃脱罪才伪造书信。”
“所以,你委实计划得很好,一切都在掌握中,一切都是为了能还你母妃清白,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能替你母妃报仇,甚至,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江山天下。”她向前一步一步靠近,没人知道这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
“天晓……”
她终于走到了他身前,这样近,那么远。
她伸指按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话,一双天生蒙着水汽的眼眸,迷离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我很聪明吗?先让我猜,看我猜得对不对?看我有没有辜负你的赞赏。”
白煜怔了怔,竟感觉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像她,但,分明是她。
“你让我我去劫狱的那一晚,你暗里帮我解决那些大牢守卫,是因为……”一直用微笑掩饰所以情绪的她,终于有些疲惫了,唇边竟浮起一丝不可自抑的苍凉,“因为……我还没有为你母妃平反,不能轻易送死。”
她垂下双手,默默紧攥拳头:“你知道陛下对月妃用情至深,即便人死了,也撼动不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你渴望查出真相,除了能还你母妃清白,还能消除陛下因此所对你产生的隔阂,让你的夺嫡之路走得更顺利,甚至……”
她忽然又低笑,带些狂妄:“甚至,我可以代替我娘,代替那个陛下深爱的月妃,让陛下……心乱。”
美色能让人心乱,心乱则愚起。
这话是你说的,白煜,你心思深沉如海,当初对我说此话,便是有此心思了吧。
你让我练的《楼兰调》,在百花宴上你便计算好让我赢回去的吧,你以为我练武多年,定能看出此乃武功秘籍,可惜我并不如你想的那样热爱武功,还花了你不少时间教我,说起来,我是否还得感谢你?
不过,你只告诉我,它是最好的自我防卫术,却没有告诉我,也是最隐秘的媚杀术。
它是温柔的武功,也是阴险的舞蹈,能在欣赏者最陶醉沉迷之时,轻易取之性命。
你一定没想到,我会在怀疑你之时,了解了关于《楼兰调》的一切。
如果,我笨一些,看不透你的心思,兴许,我真会傻傻的成为你争夺天下的利器。
就好像……你的母妃。
白煜脸色变了变,神色暗黝。
安天晓一副了然一切的样子,浅浅笑问:“殿下,我说的有误吗?”
他薄唇轻启,可竟无言以对。
她自嘲一笑,再度转过身去。
白煜啊白煜,你怎么不回答我?
难道我都猜对了吗?
我就不值得你多作解释吗?
即便是骗我,你也不屑吗?
你的接近,难道都只是为了你的母妃,为了你的江山天下?
你真是一个谨慎而理智的人,你怕中间出岔子,怕我会拒绝你,所以才精心设计出万无一失的好戏,对吧?
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那些让人心潮涌动的细节,是不是都在你的设计之内?
其实,我无所谓你要我帮你,我只是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愚蠢。
我多么希望,你能告诉我……我猜错了。
曾经还以为,你的接近,是因为有那么点别样的情愫。
我真傻,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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