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打水送进来供娴雅洗漱,娴雅锤头呆坐着谁也不理。
吴良看了娴雅一会儿,道:“娴雅,可要再去抬些酒来?”
娴雅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的水泽。
吴良果然抬了酒进来。上一顿娴雅喝了七八坛,以为将父亲的库存的全喝完了,吴良却还能抬进来这么一两坛,可见吴良那间不大不小的房间中私藏了不少。
娴雅每喝便醉,醉了便睡,睡醒又喝,再醉再睡,单调过了三四日。第五日傍晚醒过来,吴良在娴雅房中坐着,淡淡地说道“不能再这样喝下去了。”
没了烈酒的滋润,娴雅的灵台得以恢复半扇清明。这半扇清明里头,叫娴雅想起件无论如何也不能忘的大事。
“是不能再喝下去了,该讨还的还是要讨还的。”
戊家园林下媚药的账,须得寻个时日向曹颖儿讨回来。
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烈酒在身上的效力还未消去,娴雅唤来小玲,对着镜子略整了整妆容。唔,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为了不丢肖家堡的面子,翻出一盒胭脂来仔细抹了抹。
一边抹一边问:“你们可知那宰相府的曹家二小姐和戊戌司马大将军最近如何了?”
“听说戊国丈求皇上指了婚,但是戊戌司马大将军迟迟没有要下聘礼的意思。”小玲道。
“哦。”娴雅淡淡地说了声。
小玲和吴良面面相觑,本以为她是因为皇帝为戊戌司马大将军指婚之事耿耿于怀,心肌郁结,原来狠狠喝了那么多酒,到头来提及此事不过是一个“哦”字,亏得大家为她抓耳挠心。
娴雅容光焕发地上大街,宰相府不好闯,听说东郊的张家名苑是专门为那些才子佳人幽会而设的场子。娴雅想了个法子,以戊戌的名义写了封信将她约到了张家名苑。
曹颖儿果然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了,她很听话,果然没有带一个侍女。
“大人。”门外响起她娇柔的叫声,听起来像一只发情的母猫。
娴雅没有作声,躲在了暗处。
曹颖儿推门进来,屋内空无一人,只是桌上有酒有菜,还有一张纸条:将信烧了,满饮此杯,赋诗一首,我便来也。
曹颖儿淡淡一笑,掏出娴雅写的信一把烧了,满心欢喜地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娴雅显出身形来,曹颖儿惊得呀一声叫唤,见着是娴雅,一怔,嘴上道:“姐姐驾到,颖儿不胜惶恐。”
娴雅在一旁坐了。她拿捏出个大方的笑容来,道:“妹妹,不日前在戊家园林的那件事情可还记得?”
曹颖儿猛一抬头,脸上的血色由润红至桃粉,再由桃粉至惨白,瞬间换了三个色,颤着嗓子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娴雅展开扇子笑道:“七日前妹妹设计害我贞洁不保,今日掂起这桩事,便特地来讨还。你看,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应该懂的吧?”
曹颖儿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床沿上,嘴唇哆嗦道:“是你,是你写的信?”
娴雅不耐烦摊开扇面:“这账你说我们该怎么算?”
曹颖儿眼睛里全无神采,手紧紧绞着衣袖,张了几次口,却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好半天,似哭似笑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娴雅端过旁的桌案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淡笑道道:“我一个弃妇,只想好好守我的寡,你为何要如此得寸进尺,匡我什么夫人有请,原来你早已将一切设计好了。”
她腿一软,歪了下去:“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娴雅出个所以然来。
娴雅拿起她刚才喝过酒的那个杯子,软语道:“我刚才不小心在这酒杯里多加了点药量,大约比你那日下得还多些,你多担待。”
娴雅话音刚落,曹颖儿已惊恐尖叫。她瞳色散乱,两只手死死抓住娴雅的手,道:“你不能,你不能……”
娴雅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脸:“人前你就爱扮柔弱,我时时见得你你都分外柔弱,就不能让姐姐我开开眼,看看你不柔弱时是个什么模样么?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欠人的终归要还,当初你是怎么害我的,我们两个心知肚明。你爹是如何把我爹爹弄进大牢差点把肖家堡整垮的,我们两个也心知肚明。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人太甚,你倒说说,为什么我不能也任性一回?”
“你……你想怎么算?”
娴雅淡然一笑:“桌上有纸笔,你将如何害我的原原本本写好,将你爹是如何害我爹的也原原本本写好。否则,你就找个男人去做你的解药吧。”
曹颖儿一脸愤恨的看着娴雅,脸色渐渐变得潮红,浑身开始发烫,难受得气都抽不出来,却硬逼着蹦了三个字:“我……不写……”
“不错,总算没有人前扮柔弱,勉强硬气了一回。”
娴雅笑了两声,打开门出去了。
不到一个下午京都大街小巷便传出号称大鼎当今第一美人的曹颖儿在张家名苑失了身,被一个浪荡子上了,不过男的说是她主动勾引,有很多人作证。还说她在床上猛如虎将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子折腾得半死。
至此戊曹两家的婚事做了黄花菜。
曹颖儿不久便悬梁自尽了。
娴雅不晓得听说这桩事时她是不是洒了两滴泪,若当真洒了这么两滴泪,又是为什么洒的呢?那天她喝得多了,脑子转不快,想不大明白。
也不晓得过了几日,杨叔匆匆踏进她的房间来传话,说戊戌司马大将军和龙四都带着聘礼到了肖家堡,都想要娶她。
“告诉他们我不嫁,我谁都不嫁。”
话传出去,戊戌很快被一道圣旨召回去了。但七日已过,龙应天没有半分要走的迹象,肖老爷做不得主,于是只好又叫杨叔进来通传娴雅,看看娴雅的意思。
娴雅几天没转的脑子终于转起来。
哦,龙四就是龙应天,灵州国的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一阵痛似一阵。娴雅压着心口顺了桌腿软下去,小玲要来扶,娴雅没让她扶。
靠着桌腿望了一会儿房梁。娴雅想见见龙应天。
娴雅想问问他六年前,果然是因公孙震是他的大仇人,他伤情伤得狠了,才一狠之下娶了她来报复他?
当时他可是真心爱过她?他在连州做的那些事情,可是为了得到她的原谅还是真心爱她?为她挡箭,是不是为了赎罪?为了得到她的原谅?他如今对她这样深情的模样,是否全因了心中六年前的悔恨?或是因为小面团子?
越想越不能继续想下去。娴雅用手捂住眼睛,水泽大片大片从指缝中漫出去。若他说是呢?他全部都说是呢?
娴雅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动手杀了他。
杨叔在一旁担忧道:“小姐,是见,还是不见呢?”
娴雅长吸一口气,道:“不见。跟他说,让他再不要到肖家堡来了。倘若他想要小面团子,就让他带走吧。”
良久,杨叔回来,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道:“龙公子他,脸色十分不好。他在门外站的这七日,一步也没挪过地方。”
娴雅瞟了他一眼,灌了口酒,没答话。
他磨磨蹭蹭道:“龙公子他托我带句话给小姐你。他想问问你,你当初说他这辈子只能娶你一个女人,这些年他半个女人都没碰过,你说当初就算天上下刀子都嫁他,却还算数不算数?”
娴雅一个酒坛子摔出去,失声道:“不算数,什么鬼话统统不算数,滚,你让他滚,我半点都不想看到他。”
其实她心中一直悲哀地晓得,自己不是不想见到他。只是心中横着那一堵墙,不知道何时才能翻过,也许明天,也许永远都翻不过。
娴雅已不再怎么喝酒。因自从晓得龙应天在青丘外头立着时,娴雅喝酒每每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伤情,越伤情越不能入睡。
第二日娴雅醒来时一阵头昏脑涨,身上半点力气都没了。
大夫一瞧说她狠狠的病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次病倒之后,大夫给了她不少药,但是这药娴雅却越喝越虚弱,弄得整天缠绵病榻,浑身绵软无力,时而迷糊时而清醒,连说句话都没有力气,有时昏昏沉沉能睡上好几天,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一大早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躺在自己的房中,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全部换掉时,娴雅惊得魂飞天外。
“怎么了?”龙应天匆匆走近无力,多日不见娴雅看见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人也消瘦了许多。
“这是哪里?你……你这么会在这里?”娴雅愣愣地问道。
“你仔细看看这是哪儿?”龙应天指了指房内的陈设,又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让娴雅看看屋外的景致。
小小的四合院落,院落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卓子,旁边几个小石凳。园中的一角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一阵风吹来仿佛还能闻到一阵阵的药草香……这,这不是寒山子的草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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