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附近回廊的屋脊上，逗比们早已占据最佳观测位置，准备见证这对父子的世纪重逢。
老不死离湖心亭比较近，所以他先一步到。
到了之后没见到东方显的人影，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东方显既然邀请他来小聚，怎么会比他还晚？
但他转念一想，哦对了，人家现在有个娘子呢，成天到晚都和他娘子腻歪在一起，来迟也是正常的。
哪像他，孤家寡人一个，无论去哪儿或者做什么，挥一挥衣袖就能潇洒地动身。
奉天将他领到目的地后就飞身退下了，他自在地坐下后，就给自己倒了杯小酒，一口砸吧干净。
别说，他收这个徒弟还是有好处的。
东方显是个王爷，还是个富有的王爷，府中好东西不少，就连寻常难觅的好酒，在这逍遥王府都能喝到。
他接连喝了三小杯，才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桌上的菜。
逗比们人不怎么样，但厨艺他会毫不犹豫地承认，绝对天下一绝，这世上绝对没几个人比得过。
他抬眼看看四周，这人工湖并不大，也就**间屋子那么大的占地面积，但四周景致不错。
湖面上如今还结着薄薄的一层冰，放眼望去冰面上一些天然的纹路，像极了那些雕工卓绝的雕刻大师的杰作。
亭子四周用透明的琉璃窗封闭，仅亭子入口那里留一扇小门，用帘子遮挡，因此尽管眼下正值冬日，外面寒风凛冽，这湖心亭却是一点风也没有，菜并没有很快就变冷。
老不死悠闲地眯着眸喝着酒，吃着桌上的可口小菜，觉得人要能这样惬意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远处忽然有轻微声响传来，老不死偏头看去，就见华生领着个人正往湖心亭这边过来。
那人头戴斗笠，从头到脚一身雪白，和天地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那人身姿挺拔步态从容，浑身上下无声地散发着冷淡两个字。
老不死愣了愣，眸底有幽暗的光弥散开来。
这人……就是他的儿子？
他盯着宫无涯看得专注的时候，宫无涯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前行的步子一顿，身形有那么些僵硬。
更远处把雪扫开趴在屋脊上的逗比们，盯着这边的眼睛都亮得发黑，兴奋得直搓手。
“诶诶诶！发现了发现了！”
“嘘！别说话！当心被老不死发现！”
屋脊上再度安静下来，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立即被听见。
走在宫无涯前头的华生觉察身后的人停了下来，微微一笑驻足转身。
“无涯公子，前方就是湖心亭，你自行过去吧，华某就先行告退了。”
华生礼貌地欠了欠身，就抬脚离开，将时间都留给这对父子。
宫无涯听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却是没立即继续前行，而是站在了原地。
他横在腹前的手握紧成拳，垂在身侧的手也是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如此反复。
他笔直的身姿，在风中僵成了一尊雕塑。
湖心亭里的老不死，从意识到来人可能就是他的儿子时，呼吸就开始发紧。
无论是呼气还是吸气，都显得那般小心翼翼，唯恐呼吸重了，会惊走远处的人。
他放在桌上的手已经紧张地收紧，大冷天里竟然生出了一掌心的热汗。
在心里默默祈祷宫无涯千万不要掉头不要跑走，千万不要不认他这个爹。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悄无声息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老不死以为宫无涯铁定不会过来时，宫无涯忽然动了，右脚慢慢抬起，往前跨了一步。
老不死眼底立即绽放出欣喜。
但他马上就将这份喜悦收敛，拳头攥得更紧地看着宫无涯一步步稳稳地前行，上了湖面上的回廊，离他越来越近。
待到宫无涯来到亭子入口，与他仅隔一扇门帘时，他双手都紧张地抓住了石桌，以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些，像个稳重值得信赖的父亲。
门帘被挑起，宫无涯抬脚一跨，半边身子已经进了亭子。
坐在桌前的老不死紧张得呼吸都一停。
宫无涯挑着门帘的手一顿，身形在门口僵了那么一瞬，最终还是放下门帘走了进来。
宫无涯往亭中走了几步然后站定，掩在面纱下的眸子沉凉如水，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老不死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寻自己和他相似的痕迹。
这般冷静的气息和眼神，让老不死心中渐渐生出些许不安来。
“你……”
宫无涯却先他一步开口，“你真是我父亲？”
老不死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又问：“当初为什么撇下我？”
这是任何一个被亲人抛弃的孤儿在父母突然出现的那一刻都会问的问题。
在从永定回来的路上，老不死已经幻想过无数遍相逢时的场景，也想好了无数种回答方式。
然而此时此刻，亲自面临宫无涯的质问，他张了张嘴，却是答不上话来。
他要怎么说，说宫无涯和另外一个没找到的孩子，是他和他们的娘任性一夜所生？
他和他们的娘好过之后，两人就分开了，然后他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无论怎么说，都会显得他是个很不负责的父亲，还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切切实实的回答，只怕会让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就此将他彻底视为陌生人，永远不愿再亲近。
湖心亭里的气氛，一度陷入沉闷和压抑中，好一会儿，老不死才挤出几个字。
“你先坐，坐下来我们再慢慢说。”
宫无涯瞥了眼他对面的位置，步履从容地走过去，姿态翩然地坐下。
老不死执起桌上温着的酒壶，将宫无涯身前的杯子填满。
随后他放下酒壶，端起自己的杯子对宫无涯举了举。
“我们父子好不容易团聚，先喝一杯吧。”
宫无涯隔着面纱眸光冷淡地盯着他，半晌才抬动右臂，端起他倒的那杯酒，举到唇边饮下。
老不死眸光暗了暗，跟着将酒一饮而尽。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他才将喉咙里的酒咽下，对面宫无涯清冷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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