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义的立场在一瞬间成了谜一般的存在,这略胖魁梧永远都是一团和气表情的屯门水师长史,在目下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到他的身。新匕匕新地址
日头灼热的很,被无数道视线锁定的孙德义额头和脸颊都渗出细密的冷汗,尤其当杨重隽郭霸那冷冽阴狠的眼神投向他,更让他心里一阵发虚,下意识便往李闲等人的位置挪了挪。
虽然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但落在卢平这种人眼里,却已然可以推测出许多的东西,只怕这个孙德义真的是李闲一早便安排好的伏子啊!
萧执脸颊的伤疤扭动着,厉声道“孙大人,到底怎么回事,若不说清楚,休怪本官手下无情!”
孙德义脸颊抖颤着,赶忙求救的望向李闲。
李闲于此时越众而出,来到孙德义身旁,清朗的眼神投递过去,示意他安心,萧执他们不敢拿他怎样。
心忐忑难安的孙德义因为李闲的眼神立马镇定下来,其实他之所以悄悄倒向了李闲,便是因为在接触被李闲这种远超过年龄的沉稳从容和自信震慑到,知道这位新人水师都尉将会有个了不得的前程,才下定决心在他身赌一把的!
这亦是人之常情,以往孙德义在水师悠哉度日,诸事不管,但其实内心是有做一番事业和成的冲动的,当然,最关键的是孙德义还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小人,他对普通民众老百姓有着同情心,在无所事事明哲保身的外表之下,孙德义是有着他自己做人的原则的,若不是这样,他一早便投向杨重隽了,那样至少也能如同杨雄一般在剥皮军混个位子,苛敛财物轻而易举,所以直到李闲出任水师都尉,这位在百姓有着好口碑的神探李大人,出任都尉后所做的诸般举动,都深合孙德义的心意,那些在内心深处几乎已经埋葬的些许理想便开始萌芽,于是当一些事情找门的时候,面临左右为难抉择的时候,孙德义便下定决心,做出了选择。
“诸位大人,下官身为屯门水师长史,辅佐都尉大人整备水师乃是分内之事,李大人从赴任水师起,便不拘一格招募兵员,那时下官也是有所不解的,只是如今两月过去,回看大人选拔招募的诸般作为,均是成效显著,水师将士也是下一心,纪律严明,这点下官对都尉大人打从心眼里敬佩的!”
孙德义镇定下来,开场白却是一番溢美之词,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番话绝无粉饰违心之言,而是发自由衷的表达出内心的情绪,也是说短短时间里,李闲是真的折服了这个一直在屯门水师虚度光阴的长史大人的。
郭霸眼神阴狠的看着孙德义,冷冷道“孙大人还是说正题吧,刚刚的账本也是你呈给本官看的,难道你还想要推翻李闲是用宁家的钱供养水师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孙德义摇头,说道“下官无意推翻这些,这亦是下官到目前为止最想不通的事情,李大人明明是怀着一颗无私的公心,却为何在这件事不听规劝,下官也是不解的。”
这下乙速孤行俨说道;“怎么,听孙大人的意思,在这件事你是规劝过李大人的?”
孙德义毕恭毕敬道“这正是下官想说与诸位大人听得,之前阎森罗阎少透过下官在水师的一些旧属收买下官,希望下官能够拿到水师的账目,证明李大人是在用宁家的钱供养水师,并许诺,扳倒李大人后都尉一职便是下官的。”
杨重隽表情阴森的道“怎么,孙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认为本监使指使我那义子如此做的吗?对此事本使可并不知晓,只是你孙大人倒是真把账簿弄了过来,看来孙大人也是对水师都尉一直心有觊觎啊!”
孙德义这下倒是坦然了,说道“若说没有觊觎那是虚妄之言,李大人在训诫水师将士时曾用过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孙某不才,也是水师一名普通士兵,有想当将军的决心岂不是在情理之。”
郭霸阴声道“孙大人倒是会为自己开脱,当然,咱们的李闲大人更会说话才是真。”
众人的视线不免都望向李闲,论起来这些官员识见学识多数都是不同凡响,对李闲这句盗用的名言自然一听便能体会到个的不凡,郭霸的言语虽有讽刺之意,但确实也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孙德义便道“郭大人说得不错,类似的言语李大人说过不知凡几,外人可能以为水师将士是因为宁家出钱供养,才会如此服从力大人的命令,可孙某却是清楚的知道,能在两月内将一群普通人训练成现在这般纪律严明团结一心的精锐,这其李大人的功劳占了大半,李大人在军士心的威信是不折不扣的靠他的魅力能力和爱兵如子之心赢得的,这点孙某自愧不如,所以孙某虽有当将军的心,但只要李大人在,孙某甘愿在长史的位子,竭尽全力,辅佐李大人。”
萧执怒道“既然如此你缘何又取来账本,出卖你认定的主子呢?”
这话很是有几分侮辱人的味道,不过孙德义不受影响,说道“并非是孙某出卖李大人,而是李大人让孙某如此做的,在阎森罗找人收买孙某之后,孙某随后便去见了李大人,并将此事禀明,是李大人向孙某坦诚,水师无钱,用宁家的钱暂时支应也是无奈之举,孙某其实是体谅大人的,因为没有别人孙某更清楚水师的账目,那根本是个空壳,李大人想在这个空壳的基础建立一支能够守卫海疆的水师,若不用宁家的钱支持,只能是痴心妄想。孙某也打定主意不会与阎森罗再有所联系,只是是李大人吩咐孙某依照阎森罗所言,将账目呈送于此,这便是目下情形的来龙去脉,或许李大人是在支应水师的资金有所违规,但被人攻讦,谋划今日这场发难,也是有心人背后谋划的,是针对李大人而来的一场阴谋!孙某虽然不知道李大人还有什么办法应对,但现在孙某势必要把一切都说出来,阎森罗便是杨重隽杨监使的义子,无论杨监使如何推脱,在这件事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诸位大人明鉴!”
孙德义可谓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出了这番话,许多人是又惊又怒的,惊的是账目的是竟然李闲让孙德义配合来做的,如此的话,李闲定然是有着应对的策略,绝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推向死路,这等若今日这场发难完全都是落入了李闲的筹谋计划,被他将计计给利用了,这脸可是丢大了,至于怒,则是因为孙德义的胆大妄为,竟然当众指责杨重隽,让杨大太监的脸往哪里搁,暗地里筹谋害人是一回事,被人当众揭穿,那是另外一回事了,这脸可是被打的咣咣响啊!
杨重隽眼神阴毒的望着孙德义道“孙大人,做人说话最好留些余地,难不成你以后不打算在广州呆了吗!”
孙德义脸色微变,李闲却是一横身,拦在孙德义身前,说道“孙大人乃是我屯门水师的人,我水师将士下一心,一人受辱,千人讨债,杨监使说话最好还是多多思虑一下,免得招来无谓的麻烦才是。”
杨重隽恨得牙痒,奈何他现在只能跟在卢平后面出言附和,自己掌控的实力并无多少,李闲如此威胁,他还真只能硬忍下去,发作不得。
乙速孤行俨适时道“孙大人这番话倒是让本官从另外的角度看到了李大人赴任水师都尉后所做出的成绩,很是骄人呢,只不过刚刚卢大人质疑李大人的问题还是无法回避,李大人若不能解释用宁家的钱供养水师,那这蓄养私兵的罪名却是摆脱不得,卢大人是如此认为的吧?”
话把却是又递给了卢平。
若依常理,很显然这时候是应该退一步,不再借此责难李闲,毕竟整件事分明都是有李闲从筹谋的影子,继续下去,只怕只会落得个自取其辱的结局,所以卢平是想打退堂鼓,此算了的,但他们一方人也不是一条心,杨重隽憋了一肚子气,对卢平本心有怨恨,这下便道“卢大人,这种时候可退让不得,本监使不信李闲他有法子解释资金的事,那可是铁证如山,由不得狡辩的!”
郭霸薛儆等人也纷纷出言附和,对卢平一同刺激激将。
卢平眉头紧蹙,眼神阴沉的可怕。
宁琚宁道务和勿部昕则觉得颇为惬意,卢杨一伙果然是貌合神离,一有机会便相互拆台。
宁道务阴阳怪气道“是啊卢大人,咱们宁家也承认这事,你若是这样放过这样大好的发难机会,事后可少不了被人揪住抱怨呢!”
勿部昕也道“家父还有乙速孤大人也都在,这样的好机会,卢平大人若都不敢赌一把,那也太过胆小了吧!”
言语纷纷,均是不断的刺激着卢平。
卢平环顾左右,眼前的形势却也的确容不得他打退堂鼓,唯有硬着头皮弄出个结果,一咬牙道“李大人,诸位大人的言语你也听到了,用宁家的钱蓄养私兵这事李大人必须给出解释,若不然,后果李大人也是清楚的,不用本官再说一次了吧!”
李闲望向卢平,星眸如电,凌厉而明亮,悠悠道“李闲却是没想到连卢大人也如此不智,既然知道孙大人呈送账簿是李闲一手安排,那这蓄养私兵的罪名李某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也罢,便让卢大人和那些心怀叵测想要李某身败名裂的人输个明白吧,白大人,请您把东西给诸位大人过过目吧!”
又是让人无惊诧的言语,李闲竟然又把问题跑到了现任司户参军白羡言的手里,白羡言不是乙速孤行俨的人吗?乙速孤行俨不是已经和卢平达成对付李闲的协议了吗?
事情的诡异变化让许多人心里都觉得凉飕飕的,貌似有些事情更是一个巨大的局啊!
之前一直站在乙速孤行俨身边保持沉默的白羡言这时才粉墨登场,悠悠道“本官掌管户曹,户口钱粮一事均需经白某的手,李闲大人赴任水师都尉,第一时间便与本官行调动钱粮,只是户曹经费紧张,难以支应,后来李大人便与本官想了个折衷之法,便是暂时由户曹作保,水师向李大人的妻家宁家赊借钱粮,支应水师的一应筹建事务,本官亦觉此法乃是公私兼顾,便应允了,这是李大人向宁家赊借钱粮的借条,均有本官做人,诸位大人过目,有这些欠条,便可证明李大人并非是用宁家的钱蓄养私兵,而是出于一颗公心,为了尽早建立一支能征善战的水军不得已而为之啊!”
说着,白羡言首先便将借据递到了乙速孤行俨手,乙速孤行俨看了两眼,啧啧赞叹道“原来个还有这样的经过,如此看来的确是冤枉李大人了,李大人的公心,天人可鉴呢!”
乙速孤行俨貌似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事情,无论赞叹的表情还是言语,均表演的天丝无缝,可是在卢平杨重隽的眼里,不管他怎样演,有些东西都是已经了然了的,那是自始至终,李闲和乙速孤行俨都是站在一个阵营,这两人合作设下了今日这一局,让卢平杨重隽他们主动入局,然后,在这个时候,恶狠狠的猛扇他们的脸,啪啪作响,火辣生疼!
已经不需多余的思考,白羡言乃是乙速孤行俨绝对的腹心股肱,算再没脑子的人也会知道,如果白羡言知道这些事情,那乙速孤行俨便绝没可能不知道,卢平可是被狠狠耍了一次!
卢平的眼神阴森的仿佛有黑气在涌动,他看看乙速孤行俨,又看看李闲,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好啊,是本官失策了,乙速孤大人,李大人,这次算你们棋高一着,本官认栽!”
李闲笑而不语,表情平淡,只是眼神深处的凌厉极其的惊人!
乙速孤行俨则皱眉道“卢大人失态了吧?什么我们棋高一着,你失策的,可是你找本官,说李大人有蓄养私兵的嫌疑,事实证明是你错了,本官以为,你该为此向李大人道歉才是。”
卢平的脸色更加的阴沉难看,一旁的萧执更是感觉有股难以宣泄的怒气难以压抑,想要怒吼,却被卢平阴冷的眼神制止。
盛清平这时道“乙速孤大人这认定李大人没有问题了吗?难道不觉草率?算有借据又如何?敢问李大人,所借的款项如何归还?何时归还?若没有个期限,岂不照旧是在用宁家的钱蓄养私兵!何况,屯门水师的编制乃是六百人的下府,而如今保守估计也有一千两三百人的规模,尤其是被唐大人包围于此的所谓工兵团,下官很想问一下李大人,屯门水师招募这样一支工兵团又是意欲何为,难不成到了海,他们也能构筑什么防御工事不成吗!”
盛清平言语姿态均咄咄逼人,却是以一己之力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
李闲望向盛清平,冷冽的眼神泛着锐利的光,说道“以往盛大人在冈州刺史任,本官调查法天社的案子,与大人多有交集,现在回想,在那段日子大人便没少‘帮助’本官吧?出于感谢,本官对盛大人所提出的问题可以一一作答,先说还钱的事吧,或许盛大人没有看清楚借据吧,面写的是很清楚的,借款三月后开始偿还,六月后必须还清,不然李某甘愿引咎请辞,这点盛大人有疑问吗?”
盛清平一怔,旋即道“李大人倒是好足的信心,既然之前户曹钱粮短缺,想来今后四个月也是难以支应,盛某倒要看看四个月后是否真能如李大人所说的将欠款还清,亦或者是另外一个结局,诸位大人也请拭目以待!”
李闲于此信心十足,淡淡道“欠款一事便是如此,至于盛大人质问水师超出编制,这点本官亦与白大人沟通过,水师因为历史原因,等若空壳,本官赴任,草创之时,行非常之事,招募兵员都给与本官最大的自主,当然,在此点乙速孤大人也是赞同的,并且已经据表朝廷,建议提升屯门水师的规格,毕竟肩负交广海域的防卫重任,以往的人数却是太少了些,当然,因为资金匮乏,日后的养兵练兵费用还得我水师自筹,这点亦是李某负全责,诸位大人继续拭目以待是。”
郭霸阴森森道“李大人说的倒是好听,一千多人的规模,月俸最低一千,本官倒真要擦亮眼睛仔细看看李大人是如何筹谋这笔钱粮,若还是继续从宁家借款,那到时莫怪本官具表弹劾,到那时无论是你李大人还是宁家,都是绝对脱不得干系的!”
李闲没有理会郭霸,继续道“至于工兵团,本官以为成立还是很有必要的,水师不光要能海战,还要能陆战,不然海匪登陆以及近身肉搏,如何支应?工兵团主要负责日常训练和防御工事的修建,后者尤其重要,广州一线海域延绵数里,以往是靠水师与番禺或者绥南军府合作防御,但两大军府毕竟不归水师管控,多数时间都是负责各自防区的戍卫,本官成立工兵团,便是要在沿海一线修建塔防工事,一旦遭遇海匪恭喜,我水师官兵下了船便可据岸而守,御敌于陆,此乃有备无患,以备不时之需,盛大人还有意见吗?”
尽管有些牵强的理由,但总的来说李闲还是给工兵团找了个成立的借口,当然,关键在于维持的资金是由水师自筹,李闲对此负全责,盛清平等人想来,有着两三百人规模的工兵团在,更是可以加重李闲的负担,至少他们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自筹资金养活这一千多人的队伍。
盛清平没了质疑的理由,只得冷冷道“如此便只能眼光放长远了,一切都归结于资金的问题,若四个月后李大人能自筹解决,一切便无妨,不然的话。”
李闲淡淡接口道“不然的话李某便有蓄养私兵之嫌,引咎解职尚是好的,说不得便要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盛大人是这意思吗?”
盛清平冷哼一声,不言自明。
杨重隽等人虽然被打了脸,预谋的一切证明反而是被人算计,心下极其不爽,但想到李闲等若也给自己又套了一层枷锁,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杨重隽便道“看来今日的事更像是一场闹剧,本监使年老力衰,不便久陪,不若这般散了吧!”
郭霸薛儆纷纷附和。
卢平盛清平也是默认,只有萧执还有没解决的问题,喝道“不成,我绥南府的人还没放,李闲你虽说暂时摆脱了蓄养私兵的罪名,但有一样罪名是你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既然工兵团是你屯门水师的人,那为何在这利民商会总部为苏云瑞沈怜干活,公器私用,这贪渎之罪你是摆脱不了的,还鼓动军士与我绥南府兵发生冲突,等若预谋造反,这罪名你怎么解释!”
萧执也是忍了好久,卢平杨重隽他们的谋划失败,他心里那个气简直要炸了一般,这种时候自然死死咬住唐九皋他们的问题质疑李闲,以此扳回颜面,最好李闲无法应对,那他便可立下功,搞定李闲了。
可惜,人最常犯的错误便是自以为是,尤其自大张狂惯了的人,更容易犯这错误,萧执恰恰便是一个最自大张狂的人,所以他不可避免的犯了一个大错误,所带来的直接后果是,他将被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打脸,那脸打的响到什么程度呢?很久以后,广州百姓都还会津津乐道于这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萧执自取其辱所得到的下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无大快人心脍炙人口的话题!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