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道啊,估计是说我最近不宜押暗镖,咱这回只是出去溜达溜达么,得重新算。”何叔嘿嘿着,我想他如此“出尔反尔”,必有阴谋。
说到霁云城,我早就有所耳朵。那是南方的销金窟。江南自古繁华,两淮盐商,江浙织坊商,个个富得流油。数百年前,霁云城里因为发现了大量鸡血石,一时商贾云集,都来淘货,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做买卖的水市。现在,水市里不仅转卖鸡血石,也汇集了各路珍宝。说起来,我们从财神洞里盗出的宝贝,也只有在这类巨贾云集的黑市里,才能卖出好价格。
何叔性子急,以他的说法,猴子很可能在霁云城,我一想,不管什么老道士说吉利不吉利的,何叔都不信,我又怕什么了,于是两三天的功夫,就张罗好了去霁云的车马,这回继续叫上胖罗,三个人改扮成商贾,兴冲冲地往霁云城去“溜达”了。
我们走了两天水路,又骑马过山道,五天后到了霁云城。才一进城,胖罗叫唤着:“好地方,是赶上集市吧,人多呢!”
霁云的街上生意兴隆,人流不息,着实非常热闹。
“霁云这地方小虽小,富甲一方,藏龙卧虎,天天的人挤人。”何叔抖了抖烟杆子,指着前方的酒楼,“望江楼的酒够劲儿,咱上去喝它几碗,活着不就贪图这点儿。”说着捏了一把马屁股,老马识途,颠颠地加紧步子往酒楼奔去。
望江楼北临凉水,我们在顶楼找了好座,菜上了一半时,旁边一位汉子在说醉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听说离鲡姑娘还挑人。咱霁云城如今奇事多,老鼠的眼睛变色了,都成了红眼睛,妓馆姐姐们挑客官啦,要上那花楼,喏,还得细皮嫩肉,这是她们伺候咱,还是咱伺候她们呀,哈哈----”
我一听,也不知道“喏”的是谁,抬眼看看,倒没有什么人,只是何叔插话道:“白玉雕的人,投生得这样好,光溜溜的,不像我这粗糙的老皮,痒痒得很。”何叔皱了皱眉,拿手去抓后背,我看他那用力的劲儿,生怕他抓出血来。
“白有什么好,胖了才白,怕热。”胖罗爱吃辣,吃得浑身冒汗,他是白胖胖一只,憨憨乐着,认为大家在夸他呢。
“死猪泡大的。”何叔拿竹筷抢走胖罗的鸡肉,一挑,蹦到了自己碗里,吃了两口,又扭了扭背,凑向我说:“小爷你知道不,有一种人皮鼓,当初康熙惩办两个汉臣,就剥了人家的皮,做成鼓架在街口。谁知这鼓敲起来不是咚咚响,而是呜啊呜啊的哭声----”
“别吓唬我,小心隔墙有耳,把咱们当成叛逆给抓了”
何叔听了我的话,咧了咧嘴,自语道:“不知离鲡姑娘长得如何,这传言邪乎的----”
此时,旁边的醉鬼来接何叔的话:“老哥哥,花楼里哪有冰清玉洁的,你我也见不着,就想她是个丑太婆,面纱揭开了,悔死那些金主。”汉子酒气上来,说得乐颠颠的。
“男女无非那点事儿,日夜鼓捣,也不想想那洞是无底洞,吸了男人精髓,致人破功短寿。”何叔暗骂了一句。
胖罗听何叔骂人,凑上前笑着,“呀,您老不会也是个童男子吧。”那一副乐眯眯的模样,怪逗人的。
何叔卷起袖口像要收拾他,胖罗才要躲,却见何叔挠了挠自己的背,是转身去叫小二了。
结完账,天色已黑,我们找了家客栈入住,客栈临街,夜市繁闹,进屋休息一阵后,我打开窗子望下去,整条街上都挂了红莲灯,喜气洋洋。虽是平常日子,却有几分年味,街面上有卖糖人的,卖蜜枣酥饼的,也有杂耍变脸的,人来人往,喊卖起哄。有一处围了许多人,打眼看去,人头攒动,大家在盯看一老汉做木偶戏。只是那木偶格外奇特,瞧着是一副骨架,也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戴了顶戏帽,演得活灵活现,众人叫好。
“小爷,咱要不出去溜一圈?”突然门外窜进来个声音,我开门后,见到胖罗正候在外头,这家伙凑上一张脸,嘿嘿道:“小爷,老烟枪今天是醉迷了,居然躲到被窝里早早睡了,不如咱先去水市瞧瞧?我有点耐不住呢,嘿嘿。”
我听出些意思,对胖罗道:“哟,我还带了钱来,不如给你置备些好东西。”
胖罗更加乐了:“喏,给我买顶狼皮帽。幸好何叔睡着呢,要不,他指不定想买个金烟嘴,不过么,倒可以给我家翠玉捎带点儿。”
我心骂着,翠玉又不是我媳妇儿,我含糊着没应他。从客栈出来,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水市。
胖罗在前面领路,说道:“小爷,咱们等下去霁云的水城,坐那小船,听说一条船一两银子,没有银子,就只能游过去了,这水里可养了大鳄呢。”
“要一两银子?”我从兜里摸了摸,“不会是你这胖子伙同船家来骗我钱吧。”
“哎呦,小爷,你也贼精。”胖罗拉下脸,嘿嘿了两声。
霁云是半城山色半城湖的地方,我们此刻见到的是另一面的霁云城。这半座城临山而建,淹在水中,出行只能靠船。
“到了夜里,霁云的水市才叫开了,一条条黑船不知从什么小巷里划出来,许多船主都是不能见天日的主。大家都在水城的河里交易买卖,鱼龙混杂,浑水好摸鱼。”胖罗给我说道着,见一条船过来了,他忙招呼对方,顺手就把银子丢了过去。
那船家低着头,也不怕银子落入水里,拿袋子一兜,稳稳地装了进去。
胖罗吩咐:“老爹爹,有什么稀奇没,带我家小爷见见世面。”
“好嘞!”船家点点头。
仔细看这位船家,鹤发鸡皮,有不少年岁了,我和胖罗觉得船家挺老道,便由着他撑着船转入一条窄小的水巷。
远远的,看见前头也停着一条船,那船摇来晃去,似乎船底拴着什么东西,我疑道:“一条鱼?”待近了些,看清了,分明见一条似鱼似人的青色水怪,就问胖罗:“知道是什么东西?”
胖罗探近头一看,“哟,不会是人鱼吧?”
我听胖罗这样说,越发好奇地往前看,只见那东西被困在丝网里,不断挣动,偶尔脑袋浮出水面,瞧不甚清,似乎有鼻有眼,但看它的架势,凶厉极了,就问船家:“海里捕的?”
“东瀛国进贡给满人的玩意儿,背着一只乌龟壳,长了人的头发,秃了一块,听说脱了水会死,就一直浸在这水里。满人拿水市里卖的,能是啥好玩意儿,只能图个新鲜。客人又听说是东瀛小国进贡的,只看不买。”船家对鱼怪相当不屑,那说话简直大珠小珠落玉盘,快得很,也不像他样貌一般老熟沉稳,倒有些愤世嫉俗。船家停了停,又突然道:“嘿,我估摸这玩意儿压根出不了货,不如你们买去吃掉得了。”
“能吃?”我觉得有些恶心。
船家道:“怎么不能吃,听过岭南那伙子人,什么都敢吃,猴脑都不在话下!”
胖罗看了我一眼,“对哦,小爷,猴脑汁水应该最鲜美了。”
“像你这样的白嫩嫩的,拿锅炖了,味道也不错。”我反将一军,胖罗故意藏了藏身子,嘿嘿笑了,问船家:“还有什么乐趣?”
“喏,你看那边许多船,咱们往那边走。”船家说着,把船渐渐靠了过去,自语道:“是前两天送来一块千年老冰,老冰里有个姑娘,美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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