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成把货物一件一件往车上搬，累得喘不上气来。他暗自琢磨：媳妇咋不帮一下手啊？她平常不是这样的。邵成四下看了看，彩霞这时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喊了一声：“喂！搭下手！”妻子毫无反应，跟个木头人似的。没法子了，只好自己干。车装好了，邵成坐在驾驶室里就要开车，忽然想起媳妇还没上来呢！于是他探出头大喊：“彩霞！彩霞！快上车吧！要不赶集该晚了！”喊了好几遍，也没人答应。邵成很不痛快，干脆自己一个人去！没你我还不做买卖了！他拿着钥匙开了半天，也没打着火，把他急得直冒汗。好容易打着了，开出了院门，没想到一下子掉进一个大坑里。邵成纳闷了：我家门口没有坑呀？今儿咋了！正胡思乱想，不知为什么三马车自己爬上了大坑。他暗自庆幸，今儿误不了赶集。邵成开的车快极了，像在云里飞，又像在水里漂！那种感觉是说不出来的。三马子正往前开着，忽然宪鹏站在前面。邵成急忙一踩刹车，儿子慢慢地走过来。邵成本想和儿子说句话，可是宪鹏不理爸爸。走到面前，突然儿子的手上和脚上、大腿上汩汩地往外冒血！吓得邵成大声叫喊起来：“儿子！你咋了？你咋了？”躺在身边的彩霞使劲儿摇晃着男人，“你咋了？你咋了？”邵成睁开眼，原来是场噩梦！他“唉”了一声，摸摸脑门子，全是汗。他本想和媳妇说说梦，一想到早晨没吃过饭就说梦是不吉利的，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外面已经很亮了，邵成利索地穿好衣服，催促着彩霞：“我说，快点儿！要不今儿去林仓赶集就晚了！”彩霞动了一下身子说：“不知为啥今儿我浑身酸疼！要不今儿不去了，歇一天？”邵成迟疑了一下，说：“在家待着哪行呀！要不你在家里歇着，我一个人去！”彩霞一听马上坐起来穿好衣裳，她不忍让男人一个去，咬着牙也硬挺着！
三马车开出院门，邵成又停下来。他回到屋里，宪鹏还在熟睡。本想和儿子说句话，却又不忍心把他叫醒，于是转身出了屋。
韦林躺在炕上，瞪着大眼珠子瞅着亮得刺眼的窗户纸。嘴里又干又苦！嗓子眼儿憋得难受，想把里面的痰吐出来，可怎么也咳不出声来。他两手使劲儿按住炕席，身子想转动一下，吭哧了半天才翻过来。他本想再躺一会儿，可一想到不赶紧去厕所方便，就要把什么都灌到裤兜子里了。因此不得不爬起来。挪到堂屋，饭桌子上摆着一碗面片汤，旁边还有块烙饼。韦林想：“这是老大屋里送来的，四个儿媳妇就数她好了，一天三顿稀的、干的都有啊！”
拉完了、吃完了韦林就习惯地往当街挪动，虽然街上来往的人没几个愿意和他搭话，但总比一个人在屋里闷着强呀！在外面还能感觉到自己是活在这个世上。要是一个人老在屋里躺着，那滋味还不如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呢！韦林走出门口，已经气喘嘘嘘了！那两条腿直哆嗦，要是没那根拐棍儿他早就摔在地上了。韦林一手扶着大门框两眼发直，另一只手往外撇着，五个手指聚在一起不能伸开来。好容易这口气缓上来，他那身子像石头一样落在门口的石头碾子上。怦怦直跳的心也舒缓了许多。
邵宪鹏从床上起来，家里只剩下一个人了。他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了：父母天天追集，星期六、日就自己在家里。找了半天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法子只好忍着了。宪鹏趴在桌子上写起作业来。还没写两页两只眼睛就开始打架。反正家里没人，干脆不写了！想到这里，就把作业本往后一推。从床底下拿出心爱的弹弓子，这玩意儿是他花三块钱从商店里买来的。听售货员讲，这支弹弓子可以打下一只鸟来。宪鹏一听就动了心，不管妈妈反对不反对就买了。这支弹弓子搭配的20个塑料子弹早就打没了，拿什么当子弹呢？有了，院里不是有好多棒子粒儿大小的石子吗？它们当子弹一定好使。想到这里，宪鹏立刻神采飞扬。
宪鹏装满了一口袋儿石子，拿着弹弓子出去打鸟了。树上的家雀挺多，可是他一走到树下，“呜”地一下那些家雀就飞走了。宪鹏左手拿着弹弓子把儿，右手紧抻着包着石子的牛皮套儿，小心翼翼地搜索着家雀。
在街上待着的几乎全是老弱病残，天再热年轻力壮的或是忙田里的活儿，或是外出打工挣点儿外块，很少在家里泡天的。韦林虽然和其他老爷子、老太太搭不上话，但是和她们在一起心情是很开阔的。老人们话虽然少，全靠眼神来交流，再有看看来往的行人也是一种享受啊！
宪鹏的眼珠子瞪得有点儿疼了，这树上的鸟比贼还机灵！他手里的那个石子半天也没打出去，此时都有点儿灰心了。刚有要回家的想法，忽然眼前飞过一只小家雀，动作迟缓。宪鹏心里一喜，眼睛又随着那只小鸟而动。小家雀果然落在不远处的墙头上，宪鹏举起弹弓子，一眼睁一眼闭，刚要发射，那只小鸟又“吐”地一声飞了。宪鹏没办法放下手。谁知那只小家雀往前飞了不远又落下来。它可能太稚嫩了，旁边的几个泥塑般的老人没能引起注意。它落在韦林上面的墙头上。宪鹏两只眼只顾盯着家雀，没有看到下面的韦林。他见小家雀在墙头东张西望，心中暗想：“这次我可不能让你跑了！”小家雀支配着宪鹏的一切，他左手使劲儿攥住弹弓把儿，右手用力一抻牛皮兜儿，两眼一瞪，“嗖”地一下石子射了出去。那流星似的石子还没飞到墙边，机敏的小家雀已腾空飞起，转瞬间飞来的石子与墙头上的红砖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溅出了几个火星。那个石子又迅速地强有力地反弹出去……。韦林正坐在石碾子上，忽然他左眼的余光瞥见一块巨石飞来，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那笨重的身子就从石碾子上摔到地上。
韦林身边的几个老人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坏了，他们拼命地晃动着身子，用力张大嘴巴想发出声来……。邵宪鹏此时也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弹弓子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很快街道上就聚满了人。刘福把韦林平放在地上，大伙围上来，低头瞅着他。韦林面色青绿，两眼往外凸起，嘴巴张得挺大，从嘴角往外流着白沫。刘福把手放在韦林的嘴边和鼻孔处，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有气流了。周围的人七嘴八舌，有的说：“快送医院！”有的说：“快去告诉他的儿子！”有的还说：“还不把惹事的孩子叫过来，问问他是咋回事呀？”总之乱哄哄的。刘福看着韦林摇了摇头，站起来一溜小跑来到韦家老大那里。一进门就喊：“老大，老大！”老大媳妇慧英阴着脸从堂屋出来，语调忽高忽低地说：“叫啥！叫啥！那个该死的东西到北街打牌去了！”刘福喘着气说：“你们家老爷子从石头碾子上摔下来了！我看挺重的。你们快去看看吧！”慧英连眼皮儿都没眨一眨，手里拿着笤帚扫起地来。刘福此时汗都出来了，接着说道：“是邵成他们家小子用弹弓子给打的。”话音还没落，慧英把笤帚一扔，嗖地直起了腰，瞪大眼睛厉声吼道：“咋回事？”刘福吓得一哆嗦，赶紧说：“是邵成他们家的小子不小心用弹弓子给打的。”老大家脸上的肌肉一颤，抬起腿就往外跑。
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今天集上的人很多，穿梭如云。邵成两口子蹲在摊儿前用双眼迎接赶集的人，又用眼睛目送他们远去。有几个上前问价的，可没一个人真心要买，只是随口打听打听而已。彩霞心里直冒火，难道今儿开不了张？每次赶集都不是这样的，莫不是都等散集的时候再买！她正胡思乱想，突然邵成的手机“嘟嘟”地响了起来，，彩霞喊了一句：“喂！电话！”邵成应了一声：“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下“ok”，然后问道：“谁呀？”电话里传出急促的声音：“你是邵成吗？”邵成答道：“是啊！啥事呀？”对方回答说：“我是刘福，你们家宪鹏惹事了，你们快回来吧！”邵成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彩霞见丈夫这个样子连忙问：“谁打的电话？啥事呀？”邵成把电话掖进口袋里，两眼直冒金星。他一把攥住媳妇的说：“咱们快回去吧！宪鹏惹事了！”彩霞一听，脸色也变了：“惹啥事了？”邵成语无伦次地说：“打电话的是刘福，他没说啥事，估计小不了！赶快收拾东西，收拾东西！”于是夫妻二人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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