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听杜彬成说朱局长找他有事，便转身向楼上走去。他原本是想找刘明娟问问培训班的事。当他刚转过身去时，只听得刘明娟办公室里是一片很放肆的嬉笑声，一听声音就知道有王晓雅和李小宛在里面。他禁不住心里嘀咕道，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有什么事值得这么可乐。他正要上楼，迎面碰上了杨方明垂头丧气地从楼上下来。杨浦知道他是去找朱局长请假的。杨方明刚才来找过他，说是家里有事，想下个星期请一周的假。杨浦告诉他，按照局里的制度，自己只有三天的批准权限，超过了三天得找朱局长同意才行。
杨浦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朱局长批准了吧！”
“批是批准了。”杨方明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眉头一皱，摇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唉，在朱局长那里请假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我是请假一周，朱局长却只同意给我三天。我说三天不够。朱局长说，‘你是个能干的专家，副研究馆员了，我相信别人需要七天办的事，你只要三天就能办好。请这么长的假没必要呀！’早知这样，还不如刚才就请杨局长签个字。”
杨浦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我呆会和朱局长说说。你上午不是还要给培训班上课吗？你先去上课吧！”
“那就谢谢杨局长了。”杨方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浦摇了摇头，这个杨方明在业务上是把好手，只是人太老实了，口头表达能力缺乏锻炼，一句话要分成三个部分来说的那种。这次培训班排课，档案编研方面的课程原本定的是王晓雅来讲，杨浦却有意安排给了他，目的还是在于锻炼和培养他。在培训班开课前，刘明娟曾召集任课教师开了个会，请杨浦对他们进行了辅导。在那次会上，刘明娟还别出心裁地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老师们上课时最好都使用普通话。杨方明一听就急了，尽管话说得有些结结巴巴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大家耳目一新：“刘处长，我的普通语说得不好，恕难从命。我的普通话很像我对我太太的态度：我爱她，可是控制不了她。”这话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哄堂大笑。杨浦当时还鼓励了他几句，称赞他以前的文章没白写，毕竟还是有文字功底作基础，像这种表达能力应当是具备极高的水准了。没想到的是，原本一直想推托这次讲课任务的杨方明，却因此自信心大增，开始很认真地备课，看上去像一位演员在准备一场很重要的演出。
杨浦推门进了朱局长的办公室，却意外地看见宋局长也在里边。
“来，坐坐。”朱局长一副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的样子，拉杨浦坐下后说道：“我让杜主任找你过来，有这么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省档案局要在邻省云南丽江开一个省刊《档案工作》的发行会，叫各市州自己带车子去，我和老宋都上岁数了，经不起这几百公里的颠簸。看来，只有辛苦你跑一趟了。”
“这……”杨浦显得颇有些犹豫，说实话，这事要摆在往常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几天家事太多，房子装修正在扫尾、要购置新家具、还有搬家……妻子近些日子里似乎越来越像个疑似怨妇，今天一大早还刚刚为这些事对他大动肝火，指责他漠不关心。
“这样吧，跑这么远的路是很辛苦。我和老宋商量过了，局里再派一个人陪你去，一路照料你的生活。出门在外，就不要想着给局里省什么钱了。另外，你也不用急着赶路，时间放宽裕一点。还有，丽江也难得去一趟，周围的一些景点也可以顺便看看，比如泸沽湖、大理……”朱局长明显感觉到了杨浦的不情愿，他这样说着，像给投资人开了一连串优惠政策的清单样，分量一足就会签约。
杨浦叹了口气，苦笑着应承下来：“朱局长，你说的那些都无关紧要，只是……好吧，我也不让两位老领导为难了，我去！”
朱局长松了一口气，把身子往后一躺，舒舒服服地跷起二郎腿。
“那么，你打算带谁去？我叫办公室去安排。”朱局长扭过头来，和颜悦色地随意问了一句，见杨浦没搭话，撂了撂自己几乎是屈指可数的头发，露出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笑眯眯地用略带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说，那我就给你安排了。老宋，就让李小宛去吧。”
宋局长望着杨浦，抿嘴笑道：“不要问我，鞋子合不合适，穿倒安不安逸，只有穿鞋的脚才晓得。”
“两个老领导又在开玩笑了。”杨浦的脸上表情淡淡的，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以免让自己陷于尴尬的境地。他顿了顿说道：“我现在想的是，司机怎么办？小刘前两天就请了二十来天的工休假，嫌这里的太阳不大，与女朋友到海南岛晒太阳去了。不至于打电话把他给叫回来吧！”
“哟，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朱局长好像这才想起似的，使劲拍拍自己硕大的脑袋，刚露出笑意马上消失掉了，嘴里叽哩咕噜地自言自语道：“我那司机老王，开惯了老爷车，在高速公路上也经常做匀速直线运动，慢吞吞的像蜗牛。跑长途，这怎么能行？这样，老宋，让给你开车的小孙去一趟？”
“那怎么可能？”宋局长急了，连连摇头：“你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我和指导处的忙得屁股都在冒烟，天天都在往县上跑，没车你让我们走路去呀！”
屋里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在响。
“看来，我只能自力更生了，明天我就去学开车。”杨浦说这话时显得有些无奈。
“这不行。没有丝毫可行性。有文件规定，领导干部不允许自己驾车。万一出个什么岔子，我可不好向组织上交待。”朱局长严肃得像个红衣主教，一本正经地摇头否决了。他站起身来，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向东走七步，向西走又是七步，像《绞刑架下的报告》的作者伏契克在丈量他的牢房。
宋局长眨巴着眼，试探性地问道：“我看这样，是不是可以考虑让秦冰冰去，她开车的技术倒是没问题。”
“这不行吧！她能开车？她敢开，我还不敢坐呢！”杨浦嘴上抵挡着，心里却跟装了七八只小兔子似的，早乱成了一团了。他觉得宋局长出的主意不仅是发馊简直是发坏了。
朱局长倏地站住了，扭过脸来说道：“这倒是个办法。小杨，你不用担心，小秦的车开得挺好的。你现在坐的车，过去一直是小秦在开，开了八万公里也从没出过什么事。再说，小秦在负责《档案工作》的发行，她去也正合适。没法子，看来只好这样了。”
杨浦从朱局长的办公室出来，迈着并不轻松的步子，走向了培训班的教室。他得去告诉在那上课的杨方明，朱局长已经同意了他一周的假。宋局长在后面喊了他一声，跟了过来，两人一块朝楼下走去。途经刘明娟办公室那层楼时，远远听见那里竟然还在传出一片嬉笑声，并且越来越响亮。
杨浦不满地摇了摇头，冲宋局长说道：“走，宋局长，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她们是怎么回事！这几个不懂事的又凑在一起开董事会了。培训班正在上课，那么多其他局行的档案员都在教室里，就听见她们的打闹声，影响多不好呀！”
李小宛嬉笑着正从办公室里出来，似乎还没有从刚才亢奋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一见到杨浦和宋局长，眼珠子转了转，露出娇憨淘气的神色，迎上来冲着他俩兴奋地说道：“宋局长，杨局长，你们来得正好。”说着就把他俩拉进了办公室，里面聚着六七个女职工，正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李小宛拍拍桌子让大家安静，随后对他俩说道：“宋局长，杨局长，现在我对你们进行一个小测试，请你们随口说出三个成语，然后我根据你们的成语测试你们的人生之路。谁先来，我看还是宋局长先来吧！”
宋局长连忙摆手，对成语这些字眼有些气短：“这个我不在行，就像六月间的包谷粑是黄的，还是杨局长先来吧，他喝的墨水多。”
杨浦本来是想来制止她们的，一见宋局长这样说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即兴说道：“笑逐颜开、袖手旁观、隐忍不言。”
李小宛坏坏地笑了，歪着头，指着宋局长说道：“这下该你了。”
宋局长挠了挠头，很费力地找他所知道的成语：“这下你可真是难倒我了，这样吧，我随便说几个，是不是成语我就不知道了——牛不喝水强按头、一锤子买卖、先下手为强。”
李小宛捂着嘴直是笑，好不容易忍住笑，煞有介事地宣布道：“两位局长说的都算数。怎么这么好玩。糟糕啦——现在我告诉你们，第一个成语代表你们的初恋，第二个成语代表你们的婚姻，第三个成语代表你们的婚外恋。”她的话音刚落，屋里的几个女职工就扶桌靠椅，笑得死去活来。
杨浦想想他俩说的成语，想笑却忍住了，整个屋子里唯有他面目矜持。他在职工面前，总想保持住稳重和肃然，就像以前在学校里面对着学生似的。但他的两只眼睛，还是流露出无尽的快意。现在的这些年轻女孩子，都敢于跟领导开这种出格的玩笑套近乎，不像小唐那种有了点年纪的人只会靠戴高帽子来巴结。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不太习惯也不赞赏李小宛的这种放肆。看来，今后在这样的小女孩面前，自己还不能表现得过于随和而助长这种风气。
宋局长脸上绽放着笑容，这样暧昧的玩笑显然比其他任何形式的恭敬更对他的胃口，上前拎着李小宛耳朵，装作气恼地说道：“哈哈哈，小调皮。小丫头片子的思想啷格这么不纯洁，没大没小的，不成体统，竟敢作弄起领导来了，看我咋个搞整你。”
杨方明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着，他显然也是被里面的嬉笑声引来的，弄不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看见宋局长和杨浦也在里面笑成一团，更是一脸的困惑。王晓雅似乎怕他也被戏弄，急忙冲他使眼色，挥手让他离开。
杨浦赶紧招呼住他，对他说道：“你安心去上课吧，你的假，朱局长已经同意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