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虹病了。自从他回到慕容彬家里以后,就变得神智恍惚、四肢无力,整天茶饭不思,失魂落魄,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
无论是为慕容春出殡,还是各路豪杰前来“聚营”,他都恍恍惚惚的,只是发呆,怎么也打不起精神。甚至见了佘同和罗铁笛也没有显出高兴,话也说得很少。
慕容彬请来吴郎中为他医治,吴郎中检查了半天,无可奈何地说是心病,无药可治。于是慕容彬只好找罗铁笛和佘同商量办法。
罗铁笛说:“我了解他,他这个人最重情义。”
佘同说:“既然是心病,咱们只能用其他法子试一试。慕容掌门,既然萧长虹一直爱着你妹妹慕容姑娘,那我能不能带他到姑娘的闺房去看看?”
那是最让慕容彬痛心的地方,自从妹妹死了以后,他就让手下人把房间里的一切按妹妹在时的样子收拾好,然后将屋门锁了,甚至连那个小院的门都上了锁。慕容彬不知道佘同要带萧长虹去看什么,可是为了给他治病,慕容彬也只能答应了。
这是萧长虹第二次来到慕容春的闺房,斯人已去,余香犹存,他又看见了熟悉的一切。他看见临窗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写好的字,抄录了前人的两句诗: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字还是那样端庄秀美,这字就是那天出事前她写的么?
纸上压了一只白铜镇纸,萧长虹知道另外一只此时还在慕容春的手上——听说那只镇纸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现在已经葬到坟墓里了。
萧长虹开始浑身“嗦嗦”地颤抖起来,而且不停地出汗,不一会已经是大汗淋漓,他两腿禁不住发软,看见萧长虹就要摔倒的样子,佘同一把将他抱住,嘴里说:“兄弟,好兄弟!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心里的滋味 ,你就放声地哭一场吧。你不能总是这样,如果慕容姑娘在天有灵也会埋怨你的,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应该顶天立地地活着,你要给慕容姑娘报仇!”他用力地晃动萧长虹:“兄弟,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萧长虹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只镇纸,紧紧地贴在胸口,他泪如泉涌,继而放声痛哭起来。回到李家铺镇这么多天了,今天他才终于让眼泪痛快地流了出来。
“聚营”推举出盟主以后,罗铁笛召集各路豪杰在敬武堂议事。他同大家约定:聚营的目标是全力救出虎子;除掉白面猿一伙倭寇还有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为了识别,聚营期间众家豪杰一律借用清水手礼,并在左边衣下角锈一个“聚”字。他同大家共同定了几句暗语。一时间大家都摩拳擦掌。
德信武馆教头李子宽先生说了几个情况让大家都很关注。一是最近浙江附近的海岛上又增加了大约三千多倭寇,同深入到内陆的倭寇遥相呼应,就在前几天,甚至攻下了望平县,杀死了一百多人。一是铁枪会同白眉会、兰花堂和脚行等帮会结盟,说是要在聚营豪杰与倭寇之间居中调节,实际上,却是在帮助倭寇。再有就是朝廷新派到浙江一位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名叫袁成义。这位都指挥使主张对倭寇采取怀柔政策,想用安抚的办法平息倭患,他最近发布了告示,从下月开始,官兵百姓敢与倭人浪战,要严加法办。
跤行行主严敬新连声骂这位都指挥使是废物。神龙道的郗慎之也直晃脑袋。
温伯平道长说:“铁枪会同倭寇勾结,早就臭了名声,没想到兰花堂的人也裹了进来,这帮人善用暗器,要格外小心。”
罗铁笛说:“都指挥使的告示我也听说了,若能趁他尚未开始执行,对倭寇来个速战速决当然是最好了,不过……”见他眉头紧锁,大家都不做声,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是担心被倭寇抓去的虎子。
胡天铎叉开话题说:“大家琢磨一下这帮家伙除了海岛还可能藏身在什么地方?”汤得渭说:“大崖山附近的卢台县是这帮狗日的经常出没的地方,听住在那里清水帮的弟兄说,前一段时间铁枪会的人也往县城聚集,好象要有什么事。”
何水生说:“听朋友说鲁荣去了卢台县,至今没有回来。”
环山寨寨主赵大雅说:“有人在那一带见过那个叫白面猿什么龟田的。”
清水帮帮主佟铜虎提议说,将“聚营”的人分成三路,一路由麻杆狼汤得渭、金眼彪张肃带领清水帮与和义镖局的人,直奔大崖山,如果真有倭寇就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一路由短刀会掌门黄善堂、通天会掌门项小三带领,跟进策应;再有一路先住在李家铺镇,等待消息。谭天艾、慕容彬觉得可行,而短刀会掌门黄善堂和跤行行主严敬新却有异议,认为如果不探明情况就大规模行动,怕倭寇狗急跳墙伤害虎子。
正在商量,忽然虎子的塾师祝先生推门进来,这位高身躯细眼睛的汉子还是一副慵慵懒懒似醒非醒的样子,手里拿了个酒碗,长衫皱皱巴巴的。他站在那里听了一会,众人谁也没在意。谁知当他听到佟铜虎要让会众去抄倭寇老窝的时候,竟然顺手把酒碗掼在地上,“砰”的一声响,众人都吃了一惊。
罗铁笛问:“这位兄弟有何见教?”
祝先生说:“胡言乱语,简直是胡言乱语!现在救人最要紧,不救出虎子,人质在他们手里,你们永远被动。”
胡天铎捋着胡子说:“说得不错!可是这虎子该如何去救?”
祝先生冷笑了一声说:“人多了没用,那样会打草惊蛇;只要找到一位真英雄,不怕孩子救不出来。”
佟铜虎问:“真英雄是谁?愿闻姓名。”
但见祝先生几个健步来到众人中间,他须发尽张、目光如电、身手矫捷、英气逼人,同原来那副猥猥琐琐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注视着众位豪杰略一拱手翁声翁气地说:“不敢夸口。在坐诸位虽然武功精到也不乏武林泰斗,但也只能拼搏打斗,却不能寻踪访迹捕影捉风。在下不才,就是那个能去救人的真英雄。”
此言一出,众豪杰大惊。金眼彪张肃和狗拳拳主班大彪同时跳了起来,管家陈福一边口里念叨说:“倒霉呀倒霉,他又耍起酒疯了。”一边要去拉祝先生。
胡天铎却非常清醒,凭着几十年练武经验他已看出这是一位武林高手,而且颇有背景。他对陈福做了个手势,然后不露声色地问:“你是什么人?可否报上你的真姓名?”
祝先生答道:“隐姓埋名五六年,在下真名冯敬堂,江湖人称‘夺命无常’,老七鹰房的。”
众人闻言又吃了一惊。
这七鹰房原本是做受雇杀人买卖的,有把兄弟七人,个个手辣心狠。谁若肯出高价相雇,这些人就点谁杀谁,从不含糊,他们只是为钱根本不讲武林义气,因此在江湖上名声很差。虽然不少豪杰对他们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但七鹰房的人个个武艺出众行踪飘忽又机警异常,因此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而这冯敬堂在七鹰房七兄弟里排行老四,自从老大冯金豹、老二高左标相继病死以后,剩下的几个兄弟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结了梁子,明言散伙。江湖上早有传言说冯敬堂已经金盆洗手,隐姓埋名销声匿迹。众人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装成塾师躲到了慕容彬的家里。
黑脸会的刘善章咬牙暗骂,精武堂堂主邵叔岩已经是面红耳赤、摩拳擦掌。
冯敬堂说:“承蒙慕容掌门收留了我,对我有恩。本来我已金盆洗手不应重开杀戒,在坐各位也有几位过去多有得罪。可是,倭寇这帮兔崽子如此残忍卑鄙,他们杀了慕容姑娘,绑了我学生虎子,我是个习武的人,如果见恩人有仇不报学生有难不帮那还算什么好汉?诸位对我恨归恨、仇归仇,先容我办了这件大事,等救了孩子,旧帐咱们回头了解。”
众人沉默,没人做声,大家只是虎视眈眈地耵着冯敬堂。慕容彬此时也暗自吃惊。这位祝先生是好友吴郎中介绍来的,当时吴郎中就说是一位有才却落魄的读书人,虽然慕容彬隐约感觉此人有些武艺,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是江湖上遭人唾骂的‘夺命无常’ 冯敬堂,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为救虎子,冯敬堂敢面对这么多对他恨之入骨的江湖豪杰亮明身份。
罗铁笛站起来对冯敬堂拱了一下手说:“多谢坦诚,不知冯先生今天是想让大家担待什么?”
冯敬堂说:“没有别的,只求各位缓四五日动手,只要这几日不惊动倭寇,我就有办法寻到他们的踪迹。然后你们攻你们的山,我救我的人。”
人群中有骚动,有人小声嘀咕着,似乎对他的话很怀疑。罗铁笛稍加思考后回答说:“一言为定,那我们候着冯先生的佳音。”
冯敬堂说:“诸位放心,救人不能耽搁,咱们各走一路,来他个乌龙潭涨水白龙潭沉金。”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