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宫外孕女孩做手术(二)
紧急洗手穿衣,手术人员站好位置。黎老师是主刀,张医生是一助,我是二助,梅小嫣递器械。我猜梅小嫣可能是第一次正式上手术台,这样一个新手,要完全准确无误地把术者所需要的器械递到她的手里,可不是一项简单的事。
我知道黎老师是一个对学术严格的人,只要病人不在眼前,她就会不留情面地批评下级医生。在手术台上,大医生对底下递来的器械,如果牛头不对马嘴,就会随手扔到地下。有的递器械的实习学员脸皮薄,越急就会越出错,直到老师喊出了“拉钩”还递来一把夹钳,这时大医生的脾气就会上升到顶点,狠狠地把器械甩到手术室一角,严厉地说一声:“下去!”这时的学员就会面红耳赤、悻悻而退。据说黎老师以前曾发过这样的威风,虽没亲历过,有此一闻,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到台上,都小心谨慎,全神贯注,唯恐一处不周。
麻醉之后,病人很快对疼痛没了反应。黎老师在病人的下腹部一刀下去,皮肤整齐划开,腹壁组织纷纷向两边裂开退去。一会儿,皮下出血渐渐冒出,止血,止血。黎老师的手一次次伸来,止血钳一把把递上去,一个个的出血点被止住了。病人的血压在下降,心跳在加快,我们知道病人一定有内出血,时间就是生命。病人的两肢,一边输液,一边输血,光靠这样的维持是不够的,重要的是止住出血口。麻利地进入腹腔,果然盆腔内积了血,递上吸引头,把积血滋滋吸出,病灶找到了,是宫外孕破裂。赶快用止血钳夹住出血处,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手术了紧张、需要递手术器械最快的时候,我看到梅小嫣有些手忙脚乱,汗珠顺着两鬓流下来。有时拿错了,我会直接另拿一把递上去。有时我也把握不十分准,便会拿了两样在手里,让黎老师任拣,一般这是不规范的,但只要不是太紧要的时候,不是错得太离谱,她还是不会怪的。还好,一场手术下来,没有出大的差错,病灶处理得干脆利落,病人出血口止住,血压也稳定下来了。要关腹,清点器械纱布,都对得上数,黎老师下台离开了。我知道,这时才是我一练身手的机会。我穿好线,开始缝合皮肤,老师走了,我们松了一口气,我认认真真地缝好、对合皮肤,覆盖纱布,用胶布粘上,便可以让病人出手术室,回到病房去了。
清洗手术器械又是实习生的事,我和梅小嫣把器械装在一个盆子里,端到水池边刷洗起来。钳子的缝里有很多血迹,特别是干了的时候,要费一番工夫才能刷洗干净。这样的活,一般实习生都会觉得是一种负担,但是今天我却好像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一阵轻快,并不希望快快洗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反常都有些奇怪。我想起了一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难道真是因为她在身边?
下午我把这个女孩病人多巡视了几回,刚做过手术,要多观察血压脉搏等生命体征的变化。由于我亲自参加了这个病人的收治、手术等全过程,更希望详细了解病人的每一点点滴滴的病情变化。对于实习医生来说,观察一个个完整的病情过程是积累提高的重要手段。
病人安全了,我们便有时间更细致地了解病人,包括发病的每一细节。原来病人两天前开始腹痛,吃了一点止痛药不见好转,在当地乡卫生院打吊针,越发痛得厉害,转到本院急诊。刚来一看,病人才十七岁,未婚,否认性生活史,右下腹压痛,考虑为阑尾炎。紧急做B超检查,盆腔底部有积液,到底是阑尾穿孔还是别的原因?
有经验的医生总是会考虑更周全一些,把各种可能性都想到,逐一排除。十多岁的少女宫外孕破裂都有过,但是如果直截了当地向家属提出来,有的家属能理解,有的还会引起不快,甚至破口大骂的也有;如果不提,错诊又是医生的失职。走入社会我们才体会到,医生不仅仅与医学这门学术打交道,还与人、与心理学社会学打交道。医学的对象不是机械,不是凝固的、静止的,这便是光凭技术不能取得病人良好评价的原因。
当外科请来黎医生会诊之后,病人的诊断就明确了。黎医生是用什么手法来确定病孩是宫外孕的?下面是我后来走访病人、家属及有关医生后拼接起来的过程。我了解这些,一是要学习医生的诊断思维过程,二是学会与社会各色人等打交道的能力,这两者都是我即将走上社会当上正式医生后无比重要的技能。
当黎医生和女孩拉拉家常,询问了女孩的初潮时间、月经量之后,又听到了她近一年来月经周期规律的答案后,突然问:“你有多久没来月经了?”
女孩摇头表示不记得。
“你再想想,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比以前一次间隔久些还是不久?”
女孩肯定地摇头,“久些,久很多。”
“你早上起来想呕吐吗?特别想吃什么味道的东西?”
女孩的妈妈想起来,女儿近段经常买姜、酸杂菜一类的吃,早上起来在厕所蹲很久。黎医生严肃地讲了一些求医的正确方法,不跟医生说实话,最后吃丂的还是病人,造成的后果始终是病人自己来承担。
这时她妈妈说了发现女儿和男朋友往来不少,可能有亲密接触。女孩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承认和男朋友有*往,但不懂怀孕之类的事情。黎医生说病孩的HCG高,符合宫外孕破裂,要紧急手术。
不掩盖、事实陈述,是病人求医的法宝;穷本究源、从芜叶杂枝中抓住主干,是医生正确诊断的真谛。学会医学思维、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医生,这个女病例给我们实习的医生上了生动的一课。每听到关键处,我点点头,两个卫校生也好像在深入地思索。她们在思索什么,是和我一样,还是对照她们自己的同龄人,更多了什么别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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