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游手好闲的男生们逐渐清楚地认识到梁淑纯对学习的兴趣高于一切,于是知难而退:因为追女孩必须投其所好,而他们在利用化妆品、明星贴纸、漂亮衣服和甜言蜜语等方面游刃有余,却对于用元素周期表和直角坐标系追求女生一窍不通。
梁淑纯静如止水的心态,令某位高年级师兄感慨不已:“女强人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教室有五层楼,经常有一些男生喜欢在下课后趴在走廊的阳台上看女生,一见稍有姿色的女孩打楼下经过就吹起口哨,嘘嘘声此起彼伏,许多人被刺激得争先恐后地往厕所冲。
梁淑纯是个例外,她经过的时候,很少有男生会吹口哨,似乎她天生有种抵御骚扰的魔力。因为她虽然学习刻苦,可待人接物却始终是得体的,也不会严肃沉闷,无论笑与不笑,给人的感觉都是很亲切很天使。大部分调皮的男生,也没坏到忍心欺负她的地步,谁都知道校园里暗恋她的不少于一个加强连。
其他被吹口哨的美女大多被烦得绕道而行,令观众们郁闷无比。于是有人发明了吐口水的办法排解郁闷,居高临下,一吐就躲。此举既有助于唾液的分泌又锻炼了快速反应能力,通俗易懂、老少皆宜,逐渐发展成为群众性的课外活动。结果人人都学会了绕道而行。
但也有些人对该运动缺乏了解的,比如这位用纸巾抹脑袋的歇斯底里的中年妇女。
“天啊!哪个臭小子?!”她一抬头,就看见那个臭小子了。
中年妇女健步上楼,将疑犯当场抓获。“你,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疑犯被摇得象个拨浪鼓。
据交代,此人名叫吕品。吕品,多乖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做这样的缺德事?当然吕品也知道不是自己干的,只不过作案者闪得快了点,自己又正好趴在栏杆上发愣而已。
“不是你那是谁,说!”
“不知道啊。”
“还讲江湖义气?”中年妇女的思维被武侠片侵蚀得太严重,其实吕品根本没看清楚是谁吐的,否则早一五一十坦白了。
如果被吐的是个女生,或者只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事情也许可以不了了之。不幸此人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职责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她认为吐口水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且极易传染,因此决定给吕品调理一番。
这事是谁干的已经不重要,所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药方很简单,就是打扫厕所。
干活的时候,一共来了四个人,分别犯了不同的罪。看来教导主任这一剂打扫厕所的方子包治百病。
人海茫茫,能在厕所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邂逅实在很有缘分,大家都很珍惜。
一个虎背熊腰的家伙显得特别兴奋,滔滔不绝,并结合肢体语言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同是天涯沦落人,和平年代也没啥惊天动地的灾祸,我们一同被罚,就算是患难兄弟了。说着很真诚地看着其他三人。
其中一位据说考试作弊的戴黑框眼镜的同学紧张得不行,说突然多了三个兄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么大的事最好先跟家长汇报一下。
虎背熊腰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说着捣了他一拳。
从黑框眼镜痛苦的呻吟中获得启发,吕品和另一位不假思索地对兄弟之称表示苟同。然后虎背熊腰成了四人中的老大,因为他的拳头最大。
大家都是头一回清扫厕所,没什么经验,所以也没有带抹布。老大说去拿抹布,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六年多。
吕品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依然是在一间厕所。与从前相比,他的装束专业了许多。
高中毕业后他游荡了一年,然后进了一家清洁公司,原因是想来想去自己在学生时代唯一掌握的一技之长也就是打扫厕所。不枉教导主任的一番栽培。
他感慨万千:要不是当年我偷懒,借口拿抹布逃避扫厕所,老天也不会惩罚我来干这行的。
吕品本来想告诉他这至少也是为人民服务,总比虚掷年华要好,却惶恐地发现自己在“虚掷年华”这四个字面前其实做不到面不改色。
高一那个萧瑟的深秋,有两件事令吕品至今记忆犹新:打扫厕所与单相思。它们被相提并论似乎不太妥当,但都与同一个女孩有关。
那个男厕所的玻璃窗显然自从出产以后就没有被清洗过,居然积累了不下二百种不同形状和类别的污垢。吕品他们坚信教导主任跟学校的清洁工必定是近亲或者有过命的交情,才会不遗余力地将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学生。
消灭这些污垢的过程非常复杂,他们先后用抹布、草稿纸、手指甲等尝试,均告失败,最后从附近工地上的泥水工手里借来小铲才略见成效。还不如直接把玻璃统统敲碎,换新的,可是他们没那么多钱。
起初三人都小心翼翼地刮,生怕把玻璃刮花了,后来黑框眼镜提议把玻璃想象成教导主任的脸。这一招非常实用,大家迅速抛开一切顾虑,使出浑身解数,三下五除二便搞定了玻璃窗。
看着完好无损的窗户,黑框眼镜感慨万千:“这脸皮真是刀枪不入。”
教导主任经常教育同学们:“不要把体力劳动仅仅当作体力劳动。”这句话包含了辨证的思想,通过那次劳动改造而被吕品领悟。
单就刮玻璃一事,已经蕴藏了丰富的教育意义,不仅锻炼了同学们的独立思考能力,而且培养了集体协作精神并提高了攀爬技巧和体能。
简直是一门艺术。
艺术总是导人向上的,并且非常美好。因此当吕品爬上窗台开始辛勤劳动时,便看见了美好。
这个位置的视野很开阔,对面办公楼的景物尽收眼底,包括从一楼走出来的那个人,一个标准的窈窕淑女。
此时,午后的阳光、徐徐的微风以及安静的校园,如同一套配合默契的电影制作班底,恰倒好处地营造出一个近乎完美的邂逅场景,并鲜明地烘托出女主角的恬静怡人。
男主角在距离她数十米的高空,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令他幻想自己成了蝙蝠侠,而忘记自己是以清洁工的形象出现的。剧情设计如下:
吕品挥了挥手中代表纯洁的白围巾(其实是水泥铲),招呼道:“嗨!散步么?天气真好。”梁淑纯微微仰起无暇的面庞,报以嫣然一笑,而后碎步离去。
可惜真实的情况是,梁淑纯茫然四顾,除了依稀看见对面五楼有位张牙舞爪的洁厕工人以外,什么也没找到,于是很纳闷地走掉。
这一场持续数十秒的插曲,在梁淑纯的记忆中也许只是过眼云烟,却叫吕品过目不忘。与初次见面时相比,梁淑纯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已悄悄扎下了根。她的特质浮出水面,那是一种纯美。
在此之前吕品也见过一些纯美的代表,陈玉莲扮演的小龙女、连环画里的花仙子、咿呀学语的表妹,以及上学路上的小桥流水等等,都是。将梁淑纯归为这一类,需要有一点实在的依据。这不难找,她的眼神单纯,笑的时候鼻梁微微皱起,嘴角上方还有浅浅的酒窝,犹如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如果梁淑纯的吸引力只在外表,那么数年之后当吕品走进美女如云的大学校园时,也许便会逐渐将她淡忘。不幸,梁淑纯做了一件让吕品刻骨铭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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