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从跟曾凤鸣分开,到走进自己住的小楼,陈全玉几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当他刚才把一切都详细的跟曾凤鸣说完后,原来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他便已经筋疲力尽,他想,曾家一定不会放过他,可是,曾凤鸣只是轻柔的安慰了他几句,就让他回来休息了,并明白的告诉他,这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但他一直却活在煎熬中,是的,自己怎么会有那么糊涂的想法呢?可是,他又骂自己不该软弱,家中几代都在为曾家卖命,难道就不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下?
陈全玉压抑不住的狂咳一阵,走进卧室。他住的这栋楼是一栋独立别墅,无论外观跟里边的设施,都按照曾家的家眷一般设置,此时已经深夜,几名佣人都已经睡下了,两名贴身保镖被他关在了门外,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桌子上有药,那药是曾浩然叫人在纽约买回来的,专治咳嗽,床上有一张虎皮,这虎皮原来是放在曾浩然的床上的,因为陈全玉畏寒,曾浩然便亲自拿过来给他,并吩咐佣人铺好,身上披着的这件外套,里边穿的毛衣,都是跟曾凤鸣在意大利买的,两人想都没想就买了一模一样的,为什么?不知道,好象小时候两人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曾浩然哪怕是买玩具也是每人一份。
刚才自己是怎么说的?“我们陈家替曾家做狗腿子这么多年,难道我们陈家的人注定要跟在你们后边叫嚣么?从我爷爷、我父亲,到我、我儿子,那一代人不是忠心耿耿的替曾家操心?我们得到了什么?凭良心讲,我儿子站出去,难道就不是啸傲江湖的人物?为什么要他跟着曾羽去拼死拼活只能做小弟呢?你说,你拿曾羽跟小洪一样看待,你既然说了一样看待,就证明,你心里还是没拿小洪当回事的,连‘一样看待’这四个字,都是一种赐予,你明白么?好,你又怎么不把陈洪扶上去,而让曾羽下来呢?你,你连下棋都骗了我几十年啊。”
曾凤鸣是怎么回答的?“全哥,我真的很痛心你这么说,首先我可以代表我父亲、我全家人表示对陈家的感谢,的确,没有你父亲当年在枪林弹雨中保护我父亲,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他们不仅是主仆,而是几十年的朋友兄弟,难道到我们这一代就不是了么?”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曾凤鸣眼里似乎含着泪。
“打小的时候起,我从来不跟你争什么,我有的东西,你喜欢你就拿去,父亲告诉我,你不过是姓陈而已,你早就是我们曾家的一份子,我叫了你几十年哥,我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一样的,我有跟你争过什么?一直到现在,曾羽对你也似亲叔叔一般,从没忤逆过你半点意思,92年加拿大的事情你记得么?那名要杀曾羽的杀手,你说放了就放了,曾羽怪过你么?那年你在纽约被人陷害下狱,一时间保不出来,曾羽说你体质弱,怕你被别人伤害,亲自带人进去保护你,你不记得了么?陈洪跟曾羽上高中跟人家打架,曾羽去护住陈洪,背上的伤到现在还常常做痛,你忘记了么?你们得到了什么?你们得到的是曾家老小上下的尊重跟爱护,我们是一家人啊全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小洪上位么?他目前对于全盘的把控,的确还没有曾羽强,他小的时候,我们都想让他读书出来能离开我们的生活,离开这个轨道,好好的做人,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刻意对他有什么培养,但曾羽不一样,曾羽是必须要继承曾家的事业的,哪怕到他死。全哥,你以为我想曾羽这样去抛头露面招致天下组织的子弹,他是我儿子啊,我多么的希望他生长在一个平常人家,安稳度日,平淡到老。如果你想要叫陈洪上来,那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我可以把美国的生意全部给他做,我信得过他,就像我一直信任你一样,但是,我却担心的是他的安全啊。坐在这个位置上,什么时候不是枕头下压着枪睡觉的呢?说得难听点,连***的时候都是手里捏着匕首,你怀恨当年没让你坐我这个位置,我父亲的心是一样的啊,我一身的伤痕,要是在你的身上,我父亲恐怕更加心疼!你是陈家的独苗,陈洪也是,我们想着能好好的保护住你们,才能对得起你父亲海叔,才能对得起你陈家几代跟着曾家的人出生入死啊。”
“至于下棋,我觉得跟做人一样的道理,我们是兄弟,只要你开心,我输我赢,这并没有多大意义,我没存心骗你,但全哥,事事争先从某一种角度来说,是好事,但是, 从另一个意义上讲,这也是狭隘的表现,人一生不可能总是赢的,是人就应该学会输,没有人能赢一辈子,在输中成长的人,才能让自己变得豁达开通,才能有机会去赢得更多!”
“全哥,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你非常明白,‘有人做主宰,自然就要有人辅助,这些人缺一不可’,中国的民间俗语不是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么?我离开你,小羽离开小洪,都成不了事的,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是兄弟是一家人啊。所以,整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好么?我们也不需要让小洪知道,好么?”
当时丰臣是怎么说的?好象没说什么,只是问他,你真打算让你的儿子、孙子世世代代的帮曾家做牛做马做下人?只是告诉他,只有曾羽死了,曾家就没有了后代,曾家所有生意的肯定只能归于陈洪的名下,条件很简单,只要以后大家合作就好。可是,要是当时死的真是曾羽,自己就会安乐了么?陈琳死了,自己就天天都在做恶梦。
真是鬼迷心窍了啊,这几十年来,暗地里事事都跟曾凤鸣较劲,总觉得曾凤鸣事事都不如自己,可是人家是让着自己的,任何事情,连下棋都是让着自己。
看看卧室墙上挂着的照片,有自己的,有跟陈洪合照的,有跟曾家人一起照的,照片里边,无论是曾凤鸣还是曾羽,都下意识在站在他旁边,站在他下首,脸上的笑容是真心的,是淡定的,但神态中那睥睨傲视的气度,却是自己没有的。
压抑了几十年,自己,从来都在掩盖着自己真实的想法:有一天,能跳出曾家,超越曾家。他以为,自己能做得到,能做得很好。可是,自己的哪一步棋,不是早就在别人心里了呢?
他看着陈洪扶着自己肩膀的那张照片,那时候,陈洪应该才20岁吧,笑得真像自己,像自己年轻的时候,这孩子,性格跟自己却大相庭径,完全的跟曾羽心意相通,就由得他去吧,希望他能健康快乐的活到老就好了。
在卧室里走走看看,东瞧瞧西摸摸,一边压抑不住的咳嗽,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又伸手在茶几下边摸了一点什么东西,一把丢进嘴里,再喝了一口茶一仰脖子咽了下去,然后站起来在走进浴室,在镜子前仔细的整理好衣服,再出到卧室上床和衣躺下。
就在别墅后边的山坡上,黑暗中有一双眸子精光闪闪,他是翰文,手里拿着一副红外线望远镜,他看着陈全玉做完所有的动作,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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