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老虎叔叔叫醒的。天,已经大亮,金黄的太阳如蛋黄一般,悬挂在大栗子山上。老虎叔说,中权,赶快起来,吊丧的来了——好侄子你好有面子,一共八辆轿车,我数了的,还有一辆大货车!
我赶紧起身,朝马路望去。只见公路旁果然排列着一溜儿轿车,亮铮铮的将我眼睛也晃花,逶迤着延伸到了镇政府门前。我一阵惶恐,不知道这些轿车来自哪里。一群人抬着几只大花圈庄严肃穆朝我这里走来,我一看,走在最前面的,是平常市交通局黄局长,跟在他身旁的,居然就是黄葛镇党委书记黄和权,而他身后,则是着一套素色衣服,红头花色的周芙蓉!
我赶紧迎上去。黄局长紧紧地,紧紧地将我手握住,和颜悦色地说,中权,我刚知道消息。你,要节哀啊。黄和权也拍着我肩头,说中权,我们老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还是那话,支吾一声就是。黄局长身后的人一个个挨次上前,用了悲戚面孔安慰我,让我节哀。都是交通局系统的,有交管所长,航管所长,路政所所长,交通执法队队长,县运输公司经理,等等。
陡然听得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嚎:我……的……爸爸……你……怎么……就……舍得……走了……啊啊……声 儿抑扬顿挫,如裂帛一般。是周芙蓉,她早换了一件白丧袍,头扎孝帕,双手掩面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地哭诉着,凄婉的声气好像潮水一般四下里翻涌。
黄局长拈一束香点上,双手捧了合十作揖后插上香案,又抓一叠子纸钱,一张张揭了给亡灵烧着。火光熊熊,映红了他宽大的脸膛,黑色灰烬纸蝴蝶样翩翩飞舞,落在他光溜溜的头发和灰色的衬衣上。我好感动,一迭连声地道谢谢,谢谢。
这时我们身后站满了人,都是镇干部和街上邻居,他们眼巴巴地望着蹲在地上的黄局长,又用怪怪的眼光看我。周芙蓉已被劝到一旁坐下,这时也将目光投向这里,眼睛亮晶晶。
黄局长虔诚地作完这些功课后,起身捉住我的手,用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地拍着。这时随他一同来的人也都过去,学他样子作那功课,好认真的样子。
黄局长沉重地说中权,我们知道这消息太晚了。哎,听和权说,你父亲几好一个人,嗯,还做过学校校长,镇委书记。是我党一大损失啊,中权同志。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啊,对不?回头他对黄和权道,你这地头蛇党委书记可得全力以赴啊,这个这个,中权和你都是我弟兄,手心手背啊。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一定得办得风风光光,不失面子。我们姓交的人,总归沾路的光,这事儿办好了,你们镇公路的改造资金——哈哈,什么也别说了。
黄和权鸡啄米样点头,说大哥,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问问中权弟,昨天晚上我就来过,还和给中权说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黄局长说,只管吩咐?那我现在代表中权吩咐,黄书记你马上组织人把灵堂重新搭建——这么小气,哪里是我们姓交人的规矩?!失格呢。
黄和权说是,转身叫来镇长,与他低声耳语几句,镇长便风快地跑了。黄和权说,大哥,已经按你吩咐办理了。
黄局长正色地说,哪里是我,是我林兄弟。告诉你和权,你别给我嘻嘻哈哈打马虎眼,中权弟要是有一分不满意,你们镇的公路——
黄和权说,大哥,我知道,我办事你放心。说话时间早涌来一群人,将那灵棚几把掀了。随即挖坑架上几筒硕大杉树杆,不一会儿,一幢高大气派的灵棚矗立起来,将鳏夫那偏偏倒倒房子、也就是我老爸生前住的房子比得更加寒酸,几乎能与黄家炮楼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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