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前任黄葛镇党委书记黄大林和现任镇长黄和权的家,镇子的标志性建筑。我将自行车刹住,站在高高的大栗子山朝下望。我看见了山下的树林,那是我少年时清晨苦读的地方。清风徐来,我依稀听见我那充满稚气的朗朗诵读声。一晃多少年过去,过去那充满幻想的小男生,如今却成了受气包,一个可悲的角色。我的那些去广州深圳的同学给我来信,说他们都找到理想工作,入了党提了干,还有人当上了个体老板。他们显然是在刺激我,当时,我没和他们一起闯荡,成了胆小鬼,他们是要我的好看。不过,我确实有好看给他们,同样是大学生,朝气蓬勃的青年,可是,我的未来,却栓在一个退休官吏的裤腰带上!
我好像看见与我相依为命的老爸了,他站在那矮趴趴的房前,佝偻着腰,手搭凉棚,正朝上望我哩。
臭老爸,死林和元,我恨你!
回过身我推着自行车慢慢朝下走,那火柴盒一般的房子渐渐变大。在林家那幢炮楼一般的砖房旁,我真的见着了佝偻着的老爸。他蹲在租赁鳏夫的破烂小屋前,就在那株绿荫覆盖的黄葛树下,穿着一身黑裤褂,怎么说呢,完全像一只癞蛤蟆。抬着头,两只浑浊的眸子不错眼珠地端详着对面林家那炮楼。
我好生气,这老爸真是想住高楼想迷糊了,居然连脸面也不顾!过去他不是常常骂我,眼气人家,犹如癞狗突然长吊毛,其实屁也不值!
哼,这条癞狗,看都懒看他!我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将车子架在门前,打开门走进去。
臭儿子,回来了也不吱一声儿。老爸紧跟着我进来,眼睛笑作了豌豆角。中权,你不是蹲梦云,非年非节,怎么回来了?
我在床铺上坐下,没有好气地回了一声,那鬼地方,我不待去。
老爸在我身旁走来走去,用袖子揩揩流淌着泪水的眼睛。权娃,你这样可不对劲啊。沉渣都可以泛起,何况一个大活人?
我躺在了床上。我才懒得理他呢,这老不死的,一心想巴结豪门,结果怎么样,人家根本就不拿他和我当人看,弄得我现在灰头土脸。要是没有我和周芙蓉的婚姻,我能落到目前境地?
老爸坐在我旁边,说权娃,生病了?说着,青筋暴烈的手伸到我额头上。
我烦躁地将那手一刨,恶狠狠地说,我没病,你才有病呢!
老爸站了起来,鼻子***两下。权娃,你是不是同芙蓉闹矛盾了?
我没有搭理他。
老爸自言自语道,做人,得想着别人的好是不?我们就平常人家,能摊上那样子亲家,人家也不嫌弃,几好的事情是不?
我冷冷地打断他:是啊,百十里能听见结婚唢呐,心子把把也腥甜呢。哼,放着自己房子不住,住这破烂小屋,整天看着仇家灿烂光景,是你本意?
老爸正色地道,那不怪亲家,是我有事不去。我一个下台干部,没得玷污人家。再说,我还不是为你好?儿子。要是你为婚事动气却大可不必,明摆着,有了你岳父,你的前程一马平川,就看你能否抓住机会。告诉你,机会是贼,一不注意就得溜走。
我爬起来坐在床上哈哈大笑。笑啊笑啊,我的泪水却黄豆样滚落下来。
老爸疑惑地望着我。儿子,你真的生病了?
我说,生病的是你。
老爸说,你是怪罪为爹的?
我说,我怪我的命。
老爸唏嘘着说,权娃你的命几好,摊上了好人家,媳妇也漂亮。
老爸不提芙蓉还好,一提芙蓉,我的肚皮鬼火冒。我说,是啊,她好,好到天上去了。
老爸说,你还在为过去的事情怄气?小肚鸡肠,怎么能干大事?毛主席还找江青这二婚头,你算老几?
我将床铺一拍:她还当克格勃了,到处找人打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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