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课本,低声嘀咕了一句。你的仇,管我屁事。我说得很轻,老爸没有听见。老爸一手举松明子,一边笑眯眯望着我,火光中,他眼睛变作了豌豆角,沟壑密布的面颊舒展开来。迎着凛凛的山风,我大声朗诵着课文,我的声儿好大,黎明前的森林里回荡着我童稚的嗓音。
老爸说的黄大林,就是黄葛镇的党委书记,老爸与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老爸是一个记仇的人,他已多次给我讲述了他与黄大林之间的恩恩怨怨。
老爸说的故事,发生在一个除夕的夜晚。为了讲述方便,故事中,我还是将老爸叫做林和元罢。
老爸说,那个夜晚好冷啊,飘飞的白雪,将黄葛镇染成一个银装素裹白世界。哦,忘记了说,老爸是黄葛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在我们镇,也算是位知识分子了。
我们的黄葛镇,是一个小镇,按照镇子居民说法:“七十(其实)一条街”,也就是说,整个镇子仅一条街道,从镇子东头走到西头,莫过十分钟。镇子街道狭窄,两旁房屋建筑破旧,挤挤挨挨偏偏倒倒,很显狰狞样子。
街面是青麻石地面,由于年代久远,已坑洼不平。此刻,大雪将路面覆盖,整个街道白皑皑,真的好素净。镇里居民非常在意过年,年夜时分,家家户户红灯笼高挂,门上贴上春联剪纸,锅里煮的香肠蜡肉味儿飘洒,香气飘溢一条街。
远处近处,噼啪噼啪的鞭炮不时炸响,将“年”的气氛渲染得浓烈。
镇子的黄寡妇小酒馆里,镇长黄大林与镇中心小学校长林和元正在喝酒。两人是好朋友,中等师范学校校友。
黄大林是一筒壮汉,三十六岁,方脸膛,粗黑的剑眉,亮炯炯的眼睛,说话声音很冲。进门时,他用粗大巴掌拍了拍黄寡妇肥大的屁股,说道:“狗日婆娘,几日不见,肉肉又厚实好多,让老子怪想。”黄寡妇瞥他一眼,酸叽叽地道:“黄镇长也,你哪里能想我?你是被镇上狐狸精给迷惑住了。”他刚要回答,林和元就进来了。黄大林顺势在她肥墩墩屁股蛋子上掐了一把,假做嗔怒地道:“甚狐狸精,总没有你骚!快,给我们整点好菜来。”
此刻,菜已上齐,红红白白摆满一桌。黄大林举起酒杯,对林和元说:“和元,虽然我们同在一个镇子,兄弟一般情谊,却难得单独一起喝一台酒。今日除夕,你统率的学校又捞取了地区第一,为镇子增添了荣誉。来来来,大哥我敬你一杯。干!”
林和元三十出头,颀长,戴一副方框眼镜,白净脸,显得很斯文。他真诚地望着兄长样的黄大林,谦虚地道:“大哥,我做得很不好。有那么一点成绩,也是大哥您的关爱提携。来,该我敬大哥您哪。”
两只酒杯咣地碰了一下。
黄大林喝酒以后,脸色泛红,说话显得很冲。他望着林和元道:“兄弟,我当镇干部十来年,当这破镇长也三年了,平时总听人说我这好那好,我晓得那是假话屁话恭维话。我们好弟兄,兄弟你说说看,我这个镇长到底当得如何?”
林和元笑眯眯地望着黄大林。他将两只酒杯斟满,将其中一只递给黄大林:“大哥,您要是听真话,我们酒过三巡再说好不好?”
黄大林道好,他爽快地将杯子接过,倒在旁边一只大茶杯里,然后抓过酒瓶,哗哗地将茶杯装满。“兄弟,你是说酒后听真言?好的好的,我先把这一杯干了再听你的,你却不得保守哈。”他仰头将那一大杯酒喝光,将空杯子朝林和元亮亮。黄大林酒量好,在镇子名头很大,平素总喝得二麻二麻,属久经(酒精)考验的乡镇干部。
林和元啪啪鼓掌,他也将面前的酒干了。“大哥,那我就说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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