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我们都出生在山寨区的翠微村,从小就住同一条弄堂,蒋畏过继给一位族叔做儿子,族叔死得早,他就跟着聋耳朵爷爷一起过活。
蒋畏年少时穷得常借我的开裆裤穿,我高兴时借,不高兴时就不借。好在聋耳朵爷爷捡破烂时捡到一本破旧的唐诗,蒋畏就读“唐诗”打发光屁股的日子,这小子确实有文学方面的天赋,他没开裆裤穿的时候就会触景生情;床前明月光,屁股两片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裤裆。
蒋畏跟着“老邮政弄”的孤独老人么四婆婆养鹅。河边的一座矮房就像落进了云里,篱笆门像四季的窗户一样敞开,蒋畏鼻洼处窝着一挂青鼻涕,张开嘴巴“哦哦哦”地召唤着浮在水面的鹅,鹅抖擞开闪闪发亮的羽翎欢快地奔向蒋畏,蒋畏1,60的个子俯视着那群很听话的“子民”,骄傲得就像一只“鹅王”。
么四婆婆一次笑着指着蒋畏脸上那颗“痣”说,这鹅怎么把屎拉到你脸上去啦……呵呵,我就叫你“企鹅屎”吧。山寨人喜欢用粗口给人起“绰号”,壁如有人骂你;你这家伙“狗生”的,他就是当你是朋友,再骂;你这家伙是“猫养”的,他就是当你是好朋友,如果连起来骂;你这家伙是“狗生猫养”的,那就是人,狗,猫“桃园三结义”,他就当你是真兄弟了。蒋畏一直遗憾没有人将他当“畜牲”,现在他的原望实现了,么四婆婆只是顺口叫他一声“企鹅屎”,翠微村的老老小小从此就都叫他“企鹅屎”了。
蒋畏十五岁那年继承了么四婆婆的三百元遗产办起了一爿棺材店。蒋畏突然发现没有人再叫他“企鹅屎”了,街坊四邻看到他的“棺材铺”眼睛就发光,好像对蒋畏的“绰号”有了新的“创意”。蒋畏感觉自己马上就会拥有一个新的“绰号”,他认为“绰号”这东西就像“官衔”,璧如你当了科长,下属就习惯叫你“科长”,你当了处长,下属就习惯叫你“处长”。我现在已经“升迁”了,而且还换了一个新的办公室(从鹅栏到棺材铺),街坊四邻就应该给我起个体面一点的“绰号”啊。
蒋畏突然想到要请村里有“大师级别”的“砖家”么六爷爷帮自己重起“绰号”。蒋畏那个时代就与时超俱进,他好像预知了二十年后的社会现象,壁如成名心切的无名作者总是喜欢拿着自费出版的书请大师余秋雨,文怀沙写个序一样,涂上“大师版”化妆品,“垃圾书”还怕不能变成“畅销书”吗,作者脸上如果有“黑痣”还怕不能变成“朱砂痣”吗。
蒋畏算是找对了么六爷爷。么六爷爷是村里唯一一位享受“村委会特殊津贴”(五保户)的“砖家”,他彻了一辈子砖墙,据说小时候给紫金城修补过皇墙。文怀沙编“四部文明”算是大师,么六爷爷修补皇墙也算是大师。么六爷爷有皇家“背景”,比他更老的彻砖墙师傅“么七”,“么八”就只有“背影”了。村民们见了么六爷爷都恭敬地叫他“老砖家”,背后更是充满敬畏地说;“砖家一句话,母猪都爬墙”,就是特指么六爷爷很有号召力,就连母猪都对他言听计从。
蒋畏买了一包“大前门香烟”去找么六爷爷,么六爷爷在戏台前看一场“劈棺救夫”的古装戏,男主角用斧子劈了好几次棺材都没有劈开,么六爷爷心里就很不高兴,他正在摇头叹气,蒋畏却将“出气简”送了上来。么六爷爷就指着蒋畏脸上的“黑痣”说,你小子脸上什么不好长,偏偏长了一枚“棺材钉”,害得人家劈不开棺材啊。
“砖家”一拍板,“棺材钉”这个“绰号”就这么定下来了,翠微村的老老小小从此都叫他“棺材钉”了,就连聋耳朵爷爷也忘记了他的名字,总是叫道,“棺材钉”,给我倒杯茶,“棺材钉”,给我装袋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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