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看她语无伦次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说:“方庭长,别急,别怕,我跟你说着玩哩。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恨你。你可断了我不少财源啊!听说是你审的案子,有的我都不敢接。说实话,你的为人我不敢苟同。”
青梅笑着说:“哦?我就那么惹人烦?”
“不只是我烦你,好多人不喜欢你!你这人太死板。你自视清高。要我说啊,你是看不清这个社会是咋回事。你一个人那么正有啥用哩?你一个人就能树起社会公理和正义的大旗?你一个人就能改变这个社会?让它变得不再混浊?你一个人就能守住这社会正义的最后防线?你一个人能为多少人讨回公道,让老百姓不再骂法院?你坚持原则,不肯通融,可到了上边人家才不管哩。你审的案子照样给翻过来。你自己又得不到任何好处。”
他老婆不住地给他使眼色。
郑明会意,又说:“不过也有人说你好。其实,有时候我真希望所有的法官都象你,那样俺当律师的日子也就好过了。你发现没有?凡是我代理的搁你那儿审的案子,不是家里没钱的,就是没有关系的。”
青梅这时正皱着眉头想心事。郑明前几句话显然触动了她。她心里不得不承认,郑明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可我既不愿改变自己,又不能改变现状,我该怎么办?
正在皱着眉头沉思,又听郑明说:“我说你啊,做人应该活泛些。谁没有个亲戚朋友,谁没有求人办事的时候?于人方便,于己方便。做人应当多修路多造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精心修建的不是桥,而是囚禁自己的篱笆墙。”
青梅不由得想起她在憾憾的小人书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傻小子,盖房子,盖了房子没窗子。旁边还有一个画面:一个傻小子站在自己垒成的房子里发呆,四面全是高高的墙壁,没有门,也没有窗。
青梅心里乱了一阵,苦笑了一声,说:“你说的我还是做不到。要不然,我脱了法袍,也跟你去当律师妥了。”
郑明说:“你以为律师这行当就那么好混!我都洗手不干了。你要当律师,”他想说“恐怕连汤都喝不上。”看他老婆又给他使眼色,就咽了回去。
青梅有些意外,说:“你现在不当律师了?你不是干得正火着哩吗?”这才想起,的确好长时间没在法院见过他了。
郑明长叹一声,说:“唉!你们当法官的是不知道律师处境多么艰难!现在打官司都得送。你不送,对方送了,你就会吃亏。好多当事人请律师就是为了方便跟法官沟通,给法官搞好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一审打败了,二审要想翻过来有多难,多花多少!而且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不如一审时弄得劲了。好多当事人认为,律师收了我的钱,就得帮我通融。否则就是不负责任。”
青梅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说:“你说的是那些理不直,气不壮的。”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不觉先急红了脸。
郑明冷笑一声,说:“你这么说,是不敢面对现实,还是太天真了?有理就可以不送了?好多当事人送钱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当法官的屁股坐正。有的只是催促一下早点结案,或者仅仅希望你们法官提供一些信息和方便。比如说,对方提供了证据,如果我跟你的关系好,你就会提前通知我去阅卷。如果跟你的关系不好,我找你十趟八趟,你也会以种种借口不让我及时阅卷。再比如,我申请财产保全,如果给你送了,你就会及时帮我办到。否则的话,你就会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到后儿。没有依法执行财产保全,当事人就是打赢了官司,也执行不了。这你也不是不知道。”
青梅越听越别扭,越听越刺耳,忍不住抗议道:“你不能都按我头上啊,我从来也没干过那种事!”
郑妻说:“他就好胡呱哒,我成天说,他嘴上没个把门的。肚子里暖不热一句话。方庭长,你别在意。”
郑明干笑着了两声,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知道你不会那样。要不咋说你不会玩哩。唉!到底是女人家,胆子小。不过我打过交道的女法官也不少,人家都比你强。”
青梅心里不服气,淡淡一笑,做出一副不屑再论的样子。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