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那年他在游黄山时发给我的一张明信片,说在高高的悬崖峭壁往下看时,他竟有一种自杀的冲动。
月光之下,他的裸体,透明得跟月亮一样。是周石的赤裸,还是我的赤裸,也许那时,周石正在为我赤裸。
看到他的赤裸,在长达半个世纪的神游后,我重新规划了行程。我给浩太发了一封短信。那种情愫只是一时是往古、是千年。
远处那个大操场,灯光投下的光线有点儿暗淡,灯泡外面装有罩子,篮球架上依旧没有网——那时的男生们都不见了。
场子上一个人也没有,或许因为很晚了。周石在那时对我说女孩子可以在陌生的男人那里取得一些经验,以后也许用得着……
我踯躅间,一群学生走了出来,啦啦队式的,回忆闪亮了我的眼睛——是周石!他夹杂在一群愤世嫉俗的男生当中,七嘴八舌里、粗鄙地说着每下愈况的话。他们经过我身旁,我清楚看到周石,他也像看到了我,却形同陌路,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他被尘世的波浪冲走了,他受到尘世的熏染。
有些男人是美洲豹,绝大部分是食草族,他们和年龄比他们大得多的女人交往,渴望着母爱。
自杀的身影依附在他的身上,这是命运吗?
我本该睡觉的,可是一点也没睡,千百万人涌进了候车室,我一直想悄悄离开。
青春的残梦在午夜时梦回,没有时间空间。宇宙像一个庞然大物,不断地运作,在时间的沙漏里,一次一次地颠倒、颠倒。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杯具。如同叫床,我等待一种快要死去的昏迷。
钟声响彻了大地,新的一年已经到了,过去已沉闷的告别了,我坐在车里,看着街面的橱窗里摆放着许多各具妍态的模特儿,黑暗来临,远远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快到家时,心里有一种安定。我不经意又触动了那个玉器,它流动着温润的光,周石将它给我,它给了我很大的启示。
我和他前世有缘,这是他告诉我的。
出了地铁,浩太在前方等着我,我一下子跑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拥入怀中。四周的人潮不断地在身边游走着,我们视而不见,只是彼此之间久久地凝视着。
“我们之间有心灵感应,不是吗?”
今生他仍是我的惟一。我们默默相视,一切不尽言情中。
“近来身体好吗?”他微笑着,终于憋不住开口道。
“噢,没什么。只是一场虚惊。”
“是吗?”在旁人看来,无论是调情,还是玩弄感情,现在,所有这一切只能由活着的人肩负着了。
死去的创伤,留给活着的人。
他抓过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我的手掌。
“你的手凉凉的。”
他所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手,还有肌肤甚或我的心脏。
“是吗?”
“女人都是这样吗?”
我上了一辆双层巴士,在靠近车窗的座位上坐下。沿路光秃秃的梧桐树从客车的车窗外掠过,对面开过的一辆客车空荡荡的。
他察觉了我的异常焦虑,不过,我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包括身体的。
然而坐在车上,心里都始终感到不安。
我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家庭主妇,我经常把醋当黄酒当调料来倒,也把老母鸡当童子鸡来红烧,半天都烧不烂,总之诸如此类的笑话数不胜数,我想我是小姐的身子丫头命,我希望别人来照顾我,而外公也知道我是照顾不了别人的,曾对浩太许下诺言,如果他日肯娶我,就把他祖传的一直他睡的那张红木床送我做嫁妆。
我在大街朝前走着,月光射进街道上,街上行人稀少,远处笼罩着一层薄雾,使得周围的建筑物的轮廓变得柔和了。突然,我的心震了一下,回来时,看见小区里的那个男孩子腿很长,穿着阿迪达斯运动鞋笑起来有点像周石,他在投着球,正是恋爱的年龄,我想起青春的颤抖对每个少年都有过,我的心在膨胀,周石说他一直想得比同龄人想得多,我们一直从小学就认识,以前他很活跃,好像没有庸俗过,即使踏进社会也不庸俗,不知不觉他的存在对我很重要,我心中膨胀着难言的痛,只是他离我远去,像当年的浩太,可他比浩太还要远,不知不觉,我呆呆地望着那个男孩子出了半天的神。
一只球落在我的面前,他腿长脚长地跑过来,捡起了球,对我笑了笑,眼睛很亮,笑起来阳光。我渐渐放慢了脚步,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又感到有点失望。我不禁对自己感到可怕了,难道我永远无法摆脱那种感情吗?无论如何,我的内心深处总是缠绵着对这个男人的一种渴望,我将永远、永远无法摆脱它。
也许周石已意识到生命的短暂,他尽力给谢冰一笔钱,她一直信任地,待他又那么好。在旅行中,他还会想她。他们一起时,他竟把她当作自己的妻子了,这种感觉很温柔。她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他们甚至想像以后要生几个孩子。
周石的死让我竭力摆脱心中的痛苦,我想起了周石,那双温柔的眼睛不时在眼前闪现。我走上台阶,在一处石阶上坐下来,在很久我就明白了,他不属于都市人。他相信,在浩渺的宇宙中,他留在人间仍有一朵玫瑰花。
生命的快乐沮丧,荒凉,渺茫,犹如鸟迹,我迷恋过芳草地和森林,那浩瀚苍茫的苍穹使我心里充满着迷茫痛苦。
他是我少数几个很投缘的朋友,之后,我好久没有再给谁发过短信,除了浩太,因为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也不想说。我有自虐的倾向,不开心时要虐待自已。
阿徐说话像个酸溜溜的诗人,一切在他眼里皆有可能,他真是个怪人,难怪当初与周石那么的好。周石的意外在朋友们中引起的震惊已逐渐平复,开头也有人这他悲伤,但一切总会过去,大喜大悲之后,人们仍要继续生活,继续前进,日复一日的生活劳作奔波,将一切纳入正常的轨道。
天下不如意事常八九,相信吧,古人不会说错。我也一样,不能在别人面前失态,包括浩太,男人的肚量并非我想像中的那么大,他们不愿把妒嫉放在表面。醉生梦死之后,我想今天的朝阳又能对我舞起这温柔的一刀,插向我的心窝。
浩太微笑着,抓起我的手紧紧地握着。
“这是事实,父亲母亲一直认为再也不会找到比浩太更好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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