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相爱相亲生贵子 受苦受累养杂鸡
雏鸡运回来了，别分放在三间改造成鸡舍的大库房里。每一间库房又被用砖分割成两部分，每一部分的中央，架起一个铁炉子。四周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细沙。细沙上面垫上了一层铡碎的稻草。雏鸡在稻草上跑来跑去的，很欢实。
任鲁看着一片雪白的雏鸡，心里舒了口气。这第一批2500只雏鸡，看上去很健康，抓在手里，挣扎的很有力。这让他的心里添加了几分喜悦。
四个帮工——两男两女被分成了两组，两个女孩子和一个小伙子负责喂鸡，一天分三班，昼夜不停。小段和另一个青年负责每天的清扫、运输以及购买饲料等体力活。任鲁每天东跑西颠，不但要指挥四个年轻人的工作，还要回家照看家里的蛋鸡和岳洪波的生活。
岳洪波已经即将临产。可是看着丈夫忙里忙外非常辛苦，就挺着个大肚子，帮着任鲁做这做那，还免不了到蛋鸡舍里收鸡蛋，添饲料。任鲁不忍妻子太辛苦，常把鸡舍的门锁上，不让她进去。岳洪波开玩笑说：“我老公越来越小气，怕我偷鸡蛋，把门都锁上了。”任鲁“嘿嘿”笑着说：“你现在吃鸡蛋太多了，把肚子都撑圆了，我怕你越吃肚子越大，就把鸡舍给你锁上了。”岳洪波也笑着说：“你真不要脸，我的肚子是鸡蛋撑得，还是别的撑得，你还不清楚？装啥傻？”两人“嘿嘿嘿”的笑起来。
伴蕊芬又来串门了，看着岳洪波的大肚子，她就对任鲁说：“他婶子都到这时候了，你又忙不过来，不如再找个帮工。”任鲁说：“现在到了春天大忙季节了，上哪儿找帮工的去？”伴蕊芬说：“自己家的事，还得自己家的人帮忙。不行就叫兰兰来帮几天忙。”任鲁说：“那可不行。兰兰还在学校念书，怎么能让孩子离开学校呢？”伴蕊芬说：“你不知道，黑山中学的教学老上不去，学生好多都不学了。提前离开学校的学生，到毕业时候，你去学校照张相，掏几个钱，就可以领到毕业证。”任鲁不高兴的说：“你也想让兰兰回来吗？”伴蕊芬说：“不是我要让她回来，是她 不想学了，自己要回来。”任鲁说：“你咋弄也得等孩子毕了业呀。”伴蕊芬说：“她早就跟我说要回来，要不是她爸拦着，早回来了。”任鲁叹口气说：“这学校怎么办的？连学生都留不住了。”伴蕊芬说：“现在的学校，就知道要钱，教学质量没人管。”任鲁说：“如果她真要回来，就叫他来我这儿吧，好歹也算有点干的。”伴蕊芬高兴的说：“行，她要真回来就叫她来你这儿伺候她婶婶。”任鲁说：“她要能念尽量还让她念。”伴蕊芬说：“她要想念我当然不能把她叫回来。”
几天后，兰兰真的来找任鲁，任鲁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任国兰，心里很不好受，就问她：“干啥不好好上学，非要回来？”任国兰说：“学校校长和主任就知道到了星期六就给几个兵营家属的孩子们发纸条，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根本就不管教学。学生就像羊群，老师家里有什么活，都叫学生去干。还学啥？”任鲁说：“现在的学校咋就成了这个样？”任国兰说：“这几年您见有几个黑山中学的学生考上峪口高中的？”任鲁点点头说：“是呀，一个也没有。”任国兰又说：“为啥我爸就让臭小上咱们乡中了，就是嫌黑山中学太差了。”任鲁说：“好吧，你就先在我这儿干活吧。连照顾你婶婶。我在鸡场也放点心。”任国兰说：“叔，你就放心去忙去吧。我在这儿，家里的活儿我都能干。决不会让婶婶操心。”任鲁高兴的点点头。
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任鲁的肉鸡长得很快，鸡的平均体重已经达到500克上下。喜悦之余，任鲁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头。一些鸡开始出现了毛色的变化，有的出现了黑羽、黄羽，甚至有的鸡的皮肤颜色也开始变白或变黑。任鲁想：这些肉鸡的品种是否纯粹？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抹阴影。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任鲁向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国兰收拾了餐具，任鲁就出了家门，急匆匆的来到他的鸡场。他先检查了昨夜的工作。又指导工人对料槽和水槽进行了清理和消毒。趁着工人正在添加新饲料和加水的时间，任鲁回到他的办公室（其实就是几个男人的宿舍），倒了杯水，想休息一下。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国兰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对任鲁说：“叔，婶婶肚子难受了，你快回去吧。”任鲁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说：“走，我们回去。”小段在旁边说：“嫂子临产了？”任鲁回过头说：“兄弟，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可能得走几天，这里的工作暂时有你来安排，有问题往医院打电话，我会通知你医院的电话号码。”小段说：“你放心去吧，我们能管理好鸡场的工作的。”任鲁匆匆跟着任国兰向家里跑去。
一进门，就看见岳洪波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扒在床沿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任鲁急忙上前扶住她问：“怎么样？”岳洪波说：“刚觉着疼。”任鲁略想了想说：“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前街在汽车站开车的张师傅的汽车停在他家门口，我去求求他，看能不能送咱们一趟？”又对任国兰说：“你先在家照顾一会儿你婶婶，我去一趟前街，一会儿就回来。”国兰答应了一声：“哎，你快去吧。”任鲁快步向前街跑去。
正在家喝水的张师傅，听任鲁说了家里的情况，马上就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都是乡亲，别的事都放下也得先把你们送到医院去。走！”说着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一辆大客车，把任鲁夫妇送到了县医院。任鲁谢过了张师傅，就扶着岳洪波向妇产科走去。一进门，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正坐在门诊室内，看到任鲁，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她走上前来，对任鲁说：“让她躺在床上。”任鲁扶着岳洪波上了床，轻轻躺下。那位医生上前撩起岳洪波的上衣，用听诊器在岳洪波的肚子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孕妇已经临产了，可是咱们医院的床位已经满了，你们不行就到妇幼保健院去吧。”任鲁一听就急了，说：“医生，想想办法吧，再转院我们怕是来不及了，再说她也受不了呀？”那位医生说：“这我就没办法了。没床位，我总不能让你们躺地上吧？”任鲁急的直搓手，正要再求那医生，那医生却先说了话：“先把孕妇扶到外面去吧。”任鲁张了张嘴，看到医生的表情，任鲁没说话。弯腰扶起岳洪波，走出了门诊室。
任鲁把岳洪波扶到走廊里的座椅上坐下，皱起眉头说：“今天怎么碰到这么一个不管人死活的主儿？咱该怎么办？”岳洪波突然说：“哎，你不是医院里有个熟人吗？找找她看行不行？”任鲁一拍头说：“对呀，去找张医生。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内科看看。”就向挂着内科牌子的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任鲁轻轻敲了敲门，房间里有人答应：“请进。”任鲁推开门进去，见两个医生在屋里坐着，一位女医生问：“你找谁？”任鲁说：“我找张医生。”“张医生？哪个张医生？”任鲁说：“就是你们内科主任张咏梅医生。”那位女医生说：“哦，她已经退休了，你要找她得上她家里去找。”任鲁一听，身子一软，竟靠在墙边上。这一下可把两位医生吓坏了，急忙上前扶起他问：“同志，你怎么了？”任鲁摇摇头说：“我可怎么办呢？”女医生说：“到底怎么回事？”任鲁说：“我媳妇已经临产了，妇产科的医生说没床位，不留我们。我们上哪儿去生孩子呀？”女医生听了说：“别急，来，坐下说。”任鲁坐在椅子上，一五一十的把前后的事情讲了一遍，女医生说：“这个仇立云，怎么这样呀？”又想了想说：“这样吧，看在你是张老师的老乡份上，我去找仇立云说一声，让你们先住下。你在这屋等一会儿。”任鲁点点头说：“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女医生说：“好了，在这儿等着吧。”就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那位女医生回来了，对任鲁说：“行了，你去办住院手续吧。”任鲁站起来说：“谢谢您。刚才那位医生为什么不留我们？”女医生说：“她说她认识你，她和你是同届同学，是你们乡长的妹妹。”任鲁奇怪的说：“他叫啥？”女医生说：“她叫仇立云。”任鲁嘴里念叨着：“仇立云？”突然他恍然的叫着：“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一进屋就觉得她有点面熟。”接着他又更奇怪的说：“既然是老同学，干啥还卡我们？“女医生说：”她想跟你要二十斤鸡蛋。“任鲁哭笑不得的说：“就为这个呀。至于吗？”女医生说：“快去办手续吧，别耽搁了。”任鲁点点头说：“谢谢您的帮助。”转身走出了内科门诊。
当天晚上，岳洪波破水后被送进了产房，十点三十分，一个胖胖的男孩出生了。回到病房的岳洪波和任鲁欣喜的看着他们的宝贝儿子。任鲁不时的抱起孩子亲一亲，岳洪波笑着骂他：“都三十岁的人了，看那没出息样。”任鲁也笑了说：“人活百岁，在儿子面前照样没出息。”他的话把同室的产妇都逗乐了，一个叫王萍的产妇说：“你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呀。”任鲁说：“这你可说错了，我现在可是儿女双全了。”岳洪波说：“说起女儿，也不知珍珍在家咋样了？两个小丫头，兰兰照顾好照顾不好她。”任鲁也沉默下来，他想起从家里走得时候，珍珍望着匆忙上了汽车的爸爸和妈妈，忽闪着两只黑眼睛，很懂事的跟着兰兰站在路旁，向着远去的汽车挥动着小手，一点也不哭不闹。
岳洪波看任鲁沉默了，也很长时间没说话，她很清楚丈夫的心事：从小就没离开过父母的小珍珍，是任鲁的心头肉，是他无时无刻都在牵挂的人。许久，岳洪波轻轻的说了一句：“要不，你明天先回去一趟？”任鲁好半天才抬起头，岳洪波看到他的眼里闪着泪光，不禁心头也泛起一阵酸楚，眼睛也湿润了。
任鲁摇了摇头说：“明天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反正三天咱就回去了。”岳洪波没言语，只是侧着身，把儿子搂在怀里。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任鲁从街上雇来一辆小面包车，一家三口回到了锁龙。
进了家的任鲁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宝贝女儿，兰兰说：“吃了早饭，我把她送到幼儿园去了。”任鲁说：“没生病吧？”兰兰笑着说：“二叔，你说啥呢？你刚走了三天，她咋就生病了？”任鲁憨憨的笑着说：“嘿嘿，我不是老想她嘛。”又说：“这几天把你忙的够呛。”兰兰说：“也没啥，干了这些天，我也习惯了。”任鲁说：“等你婶出了满月，我好好犒劳你一顿。”兰兰说：“给我吃啥好东西？”任鲁说：“随你挑，想吃啥？”兰兰说：“天鹅、猛兽、鸽子、驴肉。”任鲁大笑起来说：“行，你想吃啥，我就能给你弄上来。”兰兰也笑着说：“我叔能耐大，啥东西都能弄得上来。”
安排好家里的事，任鲁就匆忙的来到鸡场。小段看到任鲁就说：“二哥，你们回来了？”任鲁说：“回来了，你们大家都好吧？”小段说：“我们都是年轻人，你用不着惦记着。嫂子和孩子都好吧？”任鲁说：“好，都很好。”这时候，几个年轻人听到任鲁的声音，都从屋里跑了出来，一个女孩子问任鲁：“二哥，嫂子给生了个啥？”小段说：“你这话咋说的？生了个啥？生了个人呗。”大家都“哈哈”的笑起来，把那个女孩子笑了个大红脸。任鲁笑着说：“是个儿子。”一伙年轻人一下欢呼起来，一阵喊声在鸡场上空回荡。刚才说话的女孩又说：“二哥，该请客了。”任鲁说：“没问题，等出满月时，大家都去，一位不落。”小段这时说：“行了，你们该喂鸡了。”两个女孩向鸡舍走去。任鲁问小段：“鸡这几天怎么样？”小段说：“二哥，你这鸡好像不太对劲。”任鲁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出啥事了？”小段说：“别的事倒没有，就是这些鸡的毛色变得越来越杂了。有的还连皮肤颜色都变了。”任鲁说：“走，进去看看。”
两人匆忙进了鸡舍，一个女孩正在里面添饲料。任鲁看着正在抢食的鸡群，果然发现鸡群里不但有黄羽，而且还有雨花、芦花、三黄等颜色的鸡，这些鸡明显的比别的鸡身体小的多。这说明这些杂种鸡比那些纯白的鸡，长势慢的多。任鲁的心里像着了一把火，热气直冲嗓子眼，让他喘不过气来。好半天，他没说一句话。小段担心的问：“二哥，你没事吧？”任鲁这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说：“咱们先出去吧。”就和小段一齐走出了鸡舍。
在男生宿舍，小段问任鲁：“二哥咱这鸡到底是咋回事？”任鲁“咳”了一声说：“当时我还真没猜错，否则就把好多乡亲带进沟里去了。”接着就把乡里如何办起的学习班，仇立友怎样威逼利诱他带头养鸡的事跟小段讲了出来，最后他告诉小段说：“北石洼的老马那天听我那么说，回去以后就没敢养鸡。不光他没养，全乡许多人都没养。最后全乡一共只有六户人家签订了养鸡合同，其中我是最大的一户。一开始我的意思是先养一千只，等有点经验了再增加。可是仇乡长看到养的人太少，就强令我‘最少五千，多了不限’，我没办法，只好认了。就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给弄上来的都是些杂种鸡。这些鸡的生长期肯定要延长，还不定需要多少饲料呢。”小段说：“这不是让人死赔吗？”任鲁说：“过去文化大革命爱说一句话：扛着红旗反红旗，他们这是喊着为民致富，坑农民。”小段也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农民利益就是唐僧肉，八十一路妖怪都想啃一口。”任鲁恨恨地说：“仇立友和这个姓曹的到底搞得啥名堂？他们想从咱锁龙的老百姓身上刮走多少肉？”小段也愤怒得说：“这伙家伙真是一群狼。”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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