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穆轩患前列腺硬化症住进了昌黎县的一家医院。这个被称为地区医院的医疗机构曾经有过很有名的医生，有过很好的名望，这次也寄托了王淑祥与丈夫的期望。
然而，住院的结果让他们失望了。
按照医院安排，穆轩接受了前列腺切除术。主刀医生说，前列腺摘除得很干净，连挨着膀胱的地方都做了清扫。
听了医生的话，王淑祥与丈夫满怀信心地等待着病情痊愈。
结果却是：手术伤口很久也不见愈合。
性急的王淑祥终于耐不住了。她到医办室问医生：为什么刀口还封不上？
医生不愿理她。
等她再次询问时，医生不耐烦了，冲着她大声喊道：“你老问啥呀？”他指着随后跟来的穆轩说：“他一个癌症病人还想封口是咋的？”
“癌症”一词把王淑祥弄蒙了。她看看不再搭理她的医生，一时不知再说什么。
一向忍辱负重的穆轩细声劝说着把她扶回病房。
王淑祥爬在丈夫身上大哭起来。
天塌的感觉又一次袭击了她。
一年后，丈夫的病情复发了。女儿们带着父亲到唐山开滦总院做检查，结果让一家人非常吃惊。
做CT的医生说，检查结果很明确：前列腺依然完完整整地呆在原位！
这和那所医院的医生说得完全不一样！病人及家属的知情权到哪里去了？
不管找谁去问，都没有明确答复。
丈夫的病却急需治疗。
这一次，他们不敢再去那个医院了。
在县医院，穆轩度过了最后的一段时光。
石材厂派了陪床的小伙子，报销了医疗费用，让穆轩与王淑祥心里踏实了很多。
然而，病情的复杂加上医疗技术所限，穆轩最终没能活着走出医院的大门。
在治疗期间，他是那么渴望出院，却是一步一步地被病魔压着不断地缩小活动范围：不能出去转了；不能到院子里晒太阳了；不能出屋了；不能下床了。
到最后，甚至不能输液了。因排尿不畅，浑身的皮肤充满水分，一摸一个深坑。
护士问他哪里疼，他说：“你还是问我哪儿不疼吧。那我就能告诉你了：没有不疼的地方。”
但是，他从不叫喊，清醒时连呻吟声都很少发出。
医护人员夸他坚强。他说：炼出来了。
穆轩的胃下垂很厉害。透视的医生往往很惊奇。
那是因为在朝鲜参战的时候他在后勤部，专门往前线送弹药。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下，他们经常吃不上饭。好不容易等饭送上来了，就死命地吃，因为谁也不知道下顿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可是正撑得够呛的时候，前方打响了，他们必须立即扛着弹药箱跑出去。要知道，弹药早到一步就能多消灭敌人，就能保存战友的生命，就能为获得胜利多争取一份希望啊！
第一次检查他胃的医生都奇怪地问：“你的胃哪儿去了？”
穆轩这时就会不慌不忙地说：“往下、往下、再往下，总能找到的。”
在解放战争中，穆轩的左腿被炮弹炸断过，痊愈后总也伸不直。阴天及雨雪天时常疼痛，他都能忍过。
身高一米八五的穆轩还是篮球健将。为了打球，右胳膊也折断过。
不了解这些内情的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因为穆轩总是那样沉静、那样勤快，还常常说出幽默的话语，露出善意的微笑。
1988年12月的一天早晨，护士问穆轩还输液不？穆轩犹豫了一下：“还是输吧。”
药液一滴滴地流着。
穆轩一下下地数着。
液滴的速度降低了。
穆轩的心跳减缓了。
穆轩看着药壶对一旁陪伴着的女儿说：“停了。”
随即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穆轩就这样平静地走了。
王淑祥来到丈夫身边，眼泪忽地涌出来。
她对女儿们说：“我看到他那条一辈子都没伸开的腿忽然直了，我就知道，他真的走了。”
流着热泪送走丈夫。王淑祥的神经衰弱又犯了。
女儿们尽可能地多陪陪她，外孙女们也常常来和她作伴，实现生活使她慢慢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
后来，她学会了自我调解：无人陪伴的时候，她尽量找些事做，用忙碌来排遣失去亲人的痛苦。或者就无目的地逛街，看街上的人们都开开心心的，自己也跟着平静了。一天转累了，晚上就能睡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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