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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寒的夜晚，森林里静得仿佛声音都冻住了。。
王海东带着三十六人的敢死队在这静谧的森林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却是浑身上下挂满了热汗蒸腾后凝结的薄冰和浓霜。这是一支都反穿羊皮袄的队伍，在暗夜里影影晃晃像一群莫名的动物，即使有人凑近看也很难看清楚他们是什么动物，因为包裹得太严实了，浑身的冰霜之外，就是眼睛也藏在浓厚的白霜后面，只有贴近了才能看到那些凶狠的目光。
王海东提出要喝人头酒，可没想着就自己喝，他把剩下的囫囵个、有体力的战士集中起来，问谁今晚上想来个痛快的，谁惦记到日本人那儿整碗热乎人血尝尝，可以跟他一起上旅长那儿先喝一顿人头酒。可是经过一天的血战，这些血染征衣的汉子们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死了老乡、有的死了朋友，心里边只有仇恨，没有恐惧，死亡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和兄弟、老乡、朋友地下相聚的机会，他们只想再杀死几个敌人，然后痛快的死去，他们都想喝一碗日本人的热血，他们觉得日本人的血喝下去一定像猪血一样很腥，但趁热喝却又黏又滑的有股鲜味。
弟兄们都要喝人头酒，王海东劝不得，只好让大家一一报数，让逢十逢伍的站出来，这样报了两圈，站出来三十三个，王海东叫停，又命令三个排长各带十一个人，分成三队，这才让副团长临时指挥，原地待命，自己带着队伍去了旅部。
欧阳洪海正在和朴胜日研究明天对付敌人重炮的办法，今天侥幸端了日本人的观察哨，晚上观察哨不撤回去敌人就明白了。敌人在明天一定会有针对观察哨的保护办法，再想第二次端掉观察哨已经没有可能。明天最大的危险就是敌人的重炮轰击，如果敌人的炮群准确覆盖，可能打残的部队连撑到中午都非常吃力。但是王海东带着三十六个人来喝人头酒，欧阳洪海和朴胜日对看一眼，心中有底了。王海东带这帮人可不是来白喝人头酒的，他这顿酒是打算让日本人用血‘肉’付账。
三十六个人，每人二两，还剩一两，欧阳洪海把盛一两酒的黑陶碗递到王海东手里，从嗓子眼挤出一点声说：“大舅哥，你得活着回来，我可惹不起你妹子那个小辣椒！”不料王海东端起碗来，一脸喜兴的高声喊道：“大伙听见没，旅长管我叫大舅哥啦！我妹子嫁给他好几年了，一开始他为哄我妹子，装得‘挺’像，大哥长大哥短的叫得‘挺’甜，可当上旅长就耍上了，说他比我岁数大，绷着劲儿让我管他叫大哥，他管我叫兄弟。我寻思人家官大、年长，认了吧，没成想这一回他绷不住了，又叫我大舅哥！我知道旅长为啥，兄弟情分，心有不舍，他是怕我死喽！他怕我老婆守寡守不住，拐带儿子管别人叫爹！可我心里明白，咱是干啥地，咱是抗日救**呐，咱得不扰民不怕死！打我穿上这身灰衣裳就想明白了，老婆孩子，顾不得了，所以兜里边最后几个钱我是‘花’得干干净净，省着他妈地死在战场让小日本搜腰包。实不相瞒呐兄弟们，这两天你们团长可没闲着，走哪儿都请人亲亲热热的伺候，天天晚间家把什都有用处，‘弄’得‘裤’兜子大白天都一股‘骚’气拉哄的怪味。就一样可惜，下多少种子也没留住，全让他妈老娘们当鼻涕甩了！”众人哄笑起来，王海东等到笑声稍停，吆喝一嗓子：“别扯犊子了，干了！”三十七人一饮而尽。
时近午夜，严寒愈发残酷，在夜‘色’里行走仿佛在碰撞极薄的玻璃，稍一‘露’‘肉’就如同拉开口子一样阵阵生疼。队伍停止了奔走，但不停的原地踏步，即使这样皮袄里头扔像赤‘裸’一样透骨的冰凉。王海东判断离敌人的重炮阵地不远了，让一个排长带两个士兵先翻山看看，其余的人原地活动手脚，但不许‘弄’出大的动静。
排长回来了，说是发现了六‘门’大炮，上面都包着毯子。敌人在大炮的旁边搭了帐篷，一共五个，里边没有亮，外面有哨位，但是看不着人，这么冷的天，连大炮都怕冻，估计哨兵在外面待不了躲里面去了。王海东心里高兴，这场寒气到得太及时了，日本人哪见过这样的冬天阵势！他命令第二队第三队检查怀里的短枪，先翻山靠近敌人，掩护第一队炸炮；命令第一队分为两组，两个人包一‘门’炮，隐蔽接近，一旦打响就拼了命往大炮跟前冲，到了大炮跟前先拉导火索再卸背包，谁能把大炮炸喽还活着，谁就可以申请挎人头酒壶，死了，年年初一十五团里在十字街给他烧纸。要是大炮炸不了，活着，也不用再回团里了，爱哪哪去，这辈子别说是救**亲训旅的兵，死了，那死哪扔，团里头就当没这号弟兄！
王海东说得杀气腾腾，抖搂抖搂身子，头一个向大炮‘摸’去。雪地冻得很硬，轻轻踏在上面几乎没有声响，倒是身上的冰霜窸窸窣窣的发出动静。看看距离大炮也就百八十米了，王海东向后挥了挥手，第二第三两队向着帐篷跟前悄悄靠近，手里握着枪揣在怀里，而第一队则分散开扑向大炮。这时候各个帐篷突然掀开了许多‘射’击孔，子弹拖着红‘色’的尾巴窜了出来。严寒的冬夜成了爆炒‘玉’米豆子的油锅，噼啪作响，靠近帐篷的队员迅速的趴在地上，他们纷纷拔出短枪还击，随后在队长的指挥下一起投出了日式手雷。在手雷投出的瞬间，他们起身迎着弹雨冲了上去，在手雷的爆炸声里又把子弹‘射’向了帐篷。
扑向大炮的队员旋风一样猛跑，完全不顾子弹横飞。突然着火的帐篷里窜出来七八个日本兵，就地卧倒用步枪抵挡攻击的队员，掩护一‘挺’重机枪向冲向大炮的一队队员密集扫‘射’。几个队员中弹了，摔倒在雪地上，重机枪子弹在他们身上炸出了小碗大的窟窿，仅仅一眨眼，喷溅的鲜血和尸骨就冰冻在地上。但是没有人退缩，死神的‘淫’威并没有让这些战士片刻的犹豫。炸‘药’包响了，重重的大炮跳跃起来，扭曲、变形、‘乱’飞的零件叮当落地，一声、两声、五声、六声，这是王海东最喜欢的声音了，听在耳朵里不啻‘女’人的娇‘吟’。当他回过神来，眼前的情景已经是横七竖八的一地尸骨。日本兵已经小心翼翼的从帐篷里钻出来，一边扑火，一边检查地上的尸骨，有的尸骨还在‘抽’搐，日本兵就补上一刀。就剩下他一个人了，王海东觉得听到了一连串‘乱’哄哄的呼唤，弟兄们吆喝他上路了，这帮臭小子，连一点工夫都不留给他，猴急什么玩意，怎么着也得跟梦里头的老婆孩子打个招呼吧，他说：“孩儿他娘，你们听听这响动，过瘾！”然后投出了手雷，冲了出去。
欧阳洪海听到了爆炸的动静，他一挥拳头，砸在桌沿上却不觉得疼，一层油皮蹭掉了，‘露’出白‘花’‘花’的脂肪，然后一点点渗出了血珠。明天他的弟兄们可以抵挡住敌人的攻击了，没有重炮，日本人爬不上他的滑溜溜的前沿阵地。他对朴胜日说：“想法再‘弄’点酒灌到那日本脑袋里，我这大舅哥够‘尿’，我得跟他喝一个，今晚上我就抱着酒壶等他，一见面我就先和他干喇一碗，非把他整趴下告饶不可！”
太阳升到树梢了，像树上顶了一个大大的灯笼，红‘艳’、热烈、雄浑。朴胜日推醒了沉睡的欧阳洪海，喊道：“旅长，快醒醒，敌人进攻了！”欧阳洪海猛地站起身来，伸手就去桌上抓枪，却忘了自己的怀里还抱着酒壶，啪唧一声，酒壶摔在地上，接着套在天野脑袋外面的生牛皮鼓了起来，渐渐浸湿一片，天野的头骨碎了！欧阳洪海看着心中一沉，问到：“我那大舅哥没回来？”朴胜日点点头，两人对看一眼，眼圈都有些红。他们明白，王海东凶多吉少！
日本人组织了敢死队，并且派来了骑兵支援，无疑志在必得。王德林的主力正像洪水一样漫过绥芬河涌向苏联，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关东军拖不起了，也许关东军付出血的代价只是在空无一人的东宁捡到一些救**的破烂，让那些趾高气扬的空军海军将领和‘浪’人们肆意的嘲‘弄’和谩骂。敢死队排着整齐的队形冲了过来，前几排日本兵的刺刀上挑着冻硬的人头，欧阳洪海数了数，正好三十七个！他咽了一口痰，压了压气血翻涌的‘胸’口，放下望远镜对朴胜日吩咐道：“既然日本人不怕死，那就让他们死个够，告诉艾‘玉’彪，准备出击，是到了该舍出血本的时候了，今天让骑兵砍个痛快，告诉弟兄们，打完仗谁的刀要是没豁口谁他妈不许吃饭！”
艾‘玉’彪带着骑兵出击了，在欧阳洪海的眼里，雪亮的战刀像一片挂满雾凇的丛林，而战马的飞奔犹如吹过丛林的旋风。日本人的敢死队叫喊着迎了上来，随后日本人的骑兵出动了，冰冷的雪原上，冷兵器和**‘混’战在一起，略地的日本军人和守土的中**人用热血和忠诚撞击在一起，大把大把的血红开始在丛林中泼洒，很快遍地血红，战马的铁蹄在冰冻的一滩滩鲜血上踏来踏去。战马的身上是血，蹄子上是血，人的身上是血，战刀上是血，欧阳洪海觉得望远镜里一片血红，带着呛人的腥气，仿佛空气都飞满了腥咸的血丝。
战斗结束了，日军的敢死队随着败退的骑兵向后奔逃，毕竟略地的军人不如守土的军人更敢于拼命，欧阳洪海用力的干咳几声，把嗓子眼几块黏糊糊的浓痰咳到嘴里，使劲的朝着日本人的背影吐了出去。时辰正午了，天气似乎不那么嘎嘎冷了，欧阳洪海脱了手闷子再举起望远镜，数百名举着战刀的骑兵正往回来，染血的战刀就像‘春’天丛柳的枝条。可是，天上突然传来了呼邪带喘的声音，飞机来了，呼啸的炸弹把骑兵们炸得人仰马翻。
艾‘玉’彪被炸伤了，弹片把他的肚子打成了蜂子窝，谢天谢地的是，衣服穿得厚，弹片只是扎在肚皮上，虽说看上去血淋淋的，但是要不了命，要紧的是他无法上马打仗了，只能躺着，肚子用盐水洗过后缠了一层绷带，肿的又厚又硬。
敌人下午没有进攻，看来日本人真是被打疼了。但是欧阳洪海的心里没有一点侥幸，因为日本人是为了争胜无所不用其极的民族，他们表面上学习了中国人的仁义道德，实际上只是把中国文化当作强大的工具，当礼仪可以获得利益的时候，他们比中国士大夫更像谦谦君子，当需要野蛮的抢夺才能获利的时候，他们顺手一抹就把礼义廉耻当做手纸，连一点遮羞布都不要。欧阳洪海向日本人退走的方向眺望了一会，远处的林海雪原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脸上不禁轻蔑地笑了一下。他知道，明天将更加残酷，日本人动用了大炮、骑兵和飞机都没有突破救**阵地，他们下午不打了一定是在准备更狠的招数，他们会用什么新招呢？欧阳洪海想不出、索‘性’不想了，见招猜招，拳来脚去，反正打就是了！
步兵团的几个兄弟冒死爬出阵地，在骑兵团和日本敢死队‘混’战的地方找回了那三十七个被刺刀挑着的人头，把其中王海东的头颅捧到欧阳洪海跟前让他看看是不是。王海东的头颅只剩下了大半，弹片削去了他的半拉脸，只有眼睛眉‘毛’还有完整的轮廓，这使欧阳洪海有一种弟兄死了没落下全尸的痛楚。他吩咐胡巧林带兵伐了一片大树，把一个一个头颅先埋到雪地里，堆起一个个雪堆，然后把大树锯成木桩，每个雪堆边立一个木桩，于是雪茫茫的林子里渐渐站起来一片木桩和雪堆的组合，白的像小小的屋子，黑的像耸立的烟囱，有了一点林中雪村的样子。这时太阳卡山了，斑斑点点的金红透过树枝洒落在屋子和烟囱上，顿时雪村生动起来。
欧阳洪海端着一碗水，向天洒洒、向地洒洒，然后把碗里的水泼到地上。这么一会，一少半的水已经冻在了碗里，地上的一点点水也冻成了一小片冰凌。欧阳洪海嘴里发木，严寒好像冻得他笨嘴‘棒’舌，他心里知道，必须得跟死去的活着的弟兄们说句话，明天还要打仗，明天还要死人，要有话来鼓舞弟兄们舍命拼下去呀！
他抻着脖子一句一句的叫喊道：“弟兄们，到了这份上，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是亲兄弟！没有法子了，就一句话，为兄弟拼命！日本人叫咱们两天干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再来，咱就接着干，反正大冬天的，小日本死得再多也臭不了，老子看着阵地前面那些日本死倒就来劲！都是三条‘腿’的爷们，大不了人死鸟朝上，他小日本子来多少老子就杀多少！妈拉巴子的，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是！”“是！”部队呐喊起来，一时如雷的吼声震得树上的积雪噼啪‘乱’摔。欧阳洪海在一阵叫喊中累出了汗，舌头灵活起来，却不想再说话了。他的话已经把士兵的怒火点燃了，他们在渴望新的厮杀，他们等待狼帅一声令下冲出去撕咬和吞噬！
夜晚降临了，欧阳洪海一丝觉意也没有。朴胜日的统计数字告诉他，粮弹已经得一粒一粒数着用了，而兵力已是伤亡大半。是呀，两个团长一死一伤，能打仗的都上阵地了，剩下的除了做预备队的手枪营，编制都打‘乱’了，有的连是三个连剩下的人凑到一起，连长当排长，排长当班长，军官和士兵互不熟悉。欧阳洪海心里央求：“总司令啊，撤得再快点吧，我这个大身板明天能不能再挡住日本人一点底没有，嘴上快当好办，真刀真枪恐怕顶不住了！”
这时，朴胜日进来了，递给他一封电报：“大哥，看看吧，这是总司令致全国民众的电文。”欧阳洪海打开电报，看了一会儿，放下电报，无声的‘抽’泣起来。电报写道：“全国父老兄弟姐妹钧鉴：自九一八事变，德林以一营之众，奋起抗日，宁做奋斗爱国之鬼，不当任人宰割之奴，历程千余里，阅时十余月，与敌‘交’馁，屈指难数，所有军机军需，因来源无着，率皆取自敌资为我用，实为当初意所未及者也。但以无械弹，无粮饷，无救助，无应援之士卒，虽百折而不挠，负一隅而苦斗，期间艰辛情况，有非笔墨所以形容。余念及此，不禁泪泛滂沱，而不能不据实为真，及最低希望，和泪国人告也。我军伤亡，无医‘药’为之拯救，听其**，任其溃烂，死亡于腐，救济无方。此种伤兵各军各队触目皆是。我军服装褴褛，由冬而‘春’而夏，所御之服，棉去絮为夹，夹去里为单。悲惨环境，爬冰卧雪。我军目前人多于枪械，枪多于子弹，顾赖长枪大刀为之辅助，以峙军实充裕之日军，不啻云泥之别，然所以迄仍故勇直前者。我军旅只救国，誓不扰民，既无收入之资助，更无固定之军饷，甚至作战数日，难得一饱。希冀国联公平调解已等于望梅，而静候全国大举动员更事同画饼，锥心刺骨，弥切杞忧。德林志在救国，顾虑毫无，一息尚存，此计绝不松懈，但如此孤立无援，不无再哀三竭之虑。时机近切，实有望我全国四万万同胞解囊相助。放弃东北，本无足惜，恐我黄帝五千年之民族，永将沦淤，德林万万不敢！救东北，实在救中国，敬请我四万万同胞伸手相助，德林誓死血战到底！如此，不唯我救**全体之幸，仰仗我中华民族之幸也。啼泣陈述，伏维垂鉴，父老兄弟姐妹，我王德林求求大家了！”
朴胜日掏出手帕递给欧阳洪海，说：“大哥，总司令是在向全国公开救**的真实状况，这既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也说明总司令已经不怕暴‘露’实力了。估计明天总司令那边就会退入苏联了，咱们成了日军最后的目标，从态势上看已经是被重重包围，退入苏联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一战而死，痛快倒是痛快，可是今后谁来教训日本人呢？应该活着比死了强！所以咱们得早作打算，尽力保住一点血本，咱们要让日本人明白，打败了救**可是东北的老爷们还没死绝，他们永远别想过安逸，咱们就是要做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叫他们日夜不安，天天提防，那才叫真过瘾！咱们得考虑退路了，明天关系生死存亡，要留一手，到时候保命要紧。”(我的小说《狼行长白山》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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