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点头,心想当初在众人都没办法的情况下,友文年纪轻轻毫无带兵经验,却带二百骑兵去搞来了粮食,他怎么搞的我至今不清楚细节,但看那些人回来的样子,就知道友文用了些非常手段,后来果然没发现由此有什么祸患,可见他处理地很周全。及至这几年他又把度支库和制置署搞得风生水起,这一切又岂能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做得来的?他自有他的硬手腕,这军中绝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俱是慓悍在外,只有友文是慓悍在内。这时只听那个挨打的手下回道,
三郎有所不知,五日前咱们押头一道粮,那时节还好好的,没想到就这几天,那赵三秃被人做了!就是他那个拜把子兄弟,山下元盘寨的独眼马大棒。姓马的占了四龙山,可就不比赵三秃好摆平了,这就是要给咱们先来个下马威,日后那是他的地头,看样子是要变着本的要买路钱!
一群混帐!友文骂道,顿了一会儿,又对那个手下发话道,
你,去请王都领过来一趟,就说我这里忙着备粮走不开,请他务必到这来!
三郎是要借兵?那马大棒是个蛮横不要命的,他现在又人马壮大,听说……他京师还有人,跟他硬碰硬?咱们的粮还有一些弟兄还在他手里,军粮又要得紧,不如……
不如乖乖听话拿银子是吧?这几年也没少养这帮土匪,度支库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领兵去,若是好说好道,还可留他在四龙山继续喘气,若是得寸进尺,小爷的忍耐也有底线!你去吧,我有数。
那手下才刚要走,又折回来道,
听说王都领今早就去城外练兵,还没回来。
我一听不禁摇头,果然友文又骂道,
我拴着你吗?去城外找!快去!再耽误事你第一个提脑袋来!
那手下闻言连滚带爬地出去。
这时另一个手下凑上前,言道此次运粮仍短着八担,是否先发出去。
八担也不多,怎么着就凑不出来?前两次就不够,这次万万不能再短了。友文听闻叹道,只见他从身上摸出个铜牌,递给那个手下,
你去度支库帐上支银子,然后带着银子和人去祥德茶庄找李宗德,他要是躲着不见,你就去城南五里路他小妾那里。有必要,就把他小妾拿到茶庄,看他出不出来。我听说他那个醋坛子大夫人隔三差五就在茶庄查帐。明白了吗?
那手下闻言挠头,
这个,三郎,咱们一直跟李宗德合着伙儿,万一闹僵了……
记住,你是拿银子去买他的粮,非抢非夺,我知道那老匹夫囤了一些粮等着卖高价,你告诉他只要我朱友文在,没人出的价比我高。别忘了上次淮南过来的那批茶是怎么运到他茶庄的,那可大部分是他的货,没有我他毛也见不着,让他想好了。去吧!
接着友文又问剩下的人河阳的催粮有没有进展,结果那几人都道已在路上了,只是数量差强。
差多少?友文问。
十之一二,不过张节使说了,不出半月就补过来。
半月?等他补过来,徐州先不说怎么样,兖州那边恐怕都要饿死人了。这样,你们带人……
友文跟那几个人一一吩咐着,看意思是让他们出去搞粮,他的话里提到了几个州县,还有几名刺史县吏,更有一些我也叫不上来的当地大户商铺的名号。
看着友文做着这一切,我明白粮草是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最怕在他境长久作战,消耗的粮草军费俱是平日里的三五倍之多。友文在这里竭力支撑,前线虽有短缺但还不至于断顿。担忧之余,更是多了几丝宽慰,我觉得凭友文的能力肯定能迈过这个坎儿。
我慢慢走过去,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均是一怔,友文的手下忙见礼不迭,友文也躬身叫道,父亲!
我拣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对友文道,
你忙你的吧。
友文看我落坐,忙答应着,又转头对那几人吩咐了几句,那几人才各自散去。
这时友文奉上茶来,笑道,
父亲怎么得空儿到这里来?有事您叫我过去吩咐罢了。
看你这么忙,王都领都得来此见你,你又怎么抽得出身来到我那里?我故意说道。
友文闻言,脸上陡然变色,只是慌乱地道,
我,儿子是……
他说不下去了,估计是见我突然来了,又说这话,他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起来,毕竟本心不想给友文一些莫须有的压力。遂道,
不要紧的,儿子。你做得很好,只是现在一些难处都挤在一起了,是吗?兖州缺粮的事我知道了,你只管放手干你的。实在不行,咱们与魏博怎么说也有些交情,我亲自去跟罗弘信借粮,大不了低声下气些,虽说咱们武力胜过魏博,但如今情势也不能一味地打,只怕以后用得着魏博的地方还多。
父亲!友文叫了一声,好似松了一口气。
可说是借粮,那一年前与魏博借的粮,因徐州战事和发兵兖州,如今银子还未还清,再借,现在度支库的银子恐怕不济,这个……
友文不再说下去,我也半晌没作声。我想了想道,
非常时期,没有办法,我去和罗弘信交涉,你不必管了。只管好你手头的事吧。
是。友文答应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若有父亲亲自出面,当务之急还可无忧。但要论长久,有件事儿子也想了一段时间了,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啊,简短些。
是。宣义军镇这些营生按理说可治个富足之郡,但若是父亲图大业,时常用兵界外,就略显拮据。儿子想,那朝廷的盐铁运运现如今治在杨州,却一直途经宣义治下之地,那盐铁转运的府衙为何不能治在父亲的汴州?掌控着盐铁转运,那利之大就不是手头这些事能比得了的了。有谚云“杨一益二”,而且杨州因转运之利的繁华又有诗为证: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杨州……
好了好了!我马上制止住友文道,
盐铁转运之利大,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前几年张浚在朝中时,我也曾让他帮着说话,若得盐铁转运使之职,军晌粮草便解决了大半。但既然利大,朝廷那帮官员顾虑也多,最后不了了之。那时你还小,此事你是不知。
此一时彼一时。一则确实是父亲治中原之需,不得不争取;二则父亲是国之重臣,历来盐铁转运使俱是重臣担当,为何独父亲当不得?
友文一番话说得我心思又动了起来。杨州的富庶天下皆知,都是借了盐铁之利。汴州若成为盐铁转运的治所,什么军费粮晌,市井繁荣,用不了几年便不成问题。
我站起身看着友文道,
嗯,你说的不错,我再考虑一下。你这儿还有什么难处?
友文道,
其它的目前儿子还应付得来。只是这段日子都耗在这里,得不了空去给母亲请安,儿子甚是愧疚。不知母亲……
你母亲安好。说起来你来度支库还是源于你母亲,前日她也问起你过。
是,母亲对儿子恩深,儿子记着呢,必得好好报答。
闻言我笑道,
说到报答,你还不知吧,你母亲这次怀的是双生胎,她一向高看你一眼,说是将来的弟弟都像友文如此她就放心了。你要报答,将来就多照拂下你弟弟好了。
我与友文一边说一边朝外走。来到场院外,远远地看见那个被友文派去找王重师的手下疾驰而来。那手下下了马,慌忙施礼,言道王都领找着了,随后就来。我想起友文要借兵剿匪夺粮去,欲要嘱咐他几句,但一看他沉着的眼神和这几年已变得棱角分明的脸庞,又把话咽了回去,上马回转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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