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假山后有一块空地,平时小孩子们在那儿玩蹴鞠。现在那里站满了人,俱是府里的仆从侍女。王达置了一张案子在地上,案子上的漆盘里放着一堆包着红布的喜钱。
王达见我来了,满脸堆笑对那些人道,
都来了吧?说个好事,咱们府中昨晚又添喜,夫人产下一位白胖的小郎君!郡王高兴,今天特地亲自来给大伙儿散喜钱!大伙儿平日里忙前忙后地也辛苦了,待拿了喜钱回去多给小郎君道道福!
众人听闻,纷纷道贺道谢。王达和他的伙计端着盘子开始发喜钱。王达说话的时候,我就挨个在看那些人,除去男仆不管,那些侍女仆妇来来回回盯了三遍,直到王达把喜钱散完,我却没有发现印象中那张脸。
王达过来放下盘子,盘子里仍有两三个红包。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我则轻轻地摇头,用眼神告诉他,这里面没有那个人。王达皱了皱眉头,随即转身向前又对众人道,
我再说一句啊,各房各处的,看看你们的人都来齐了没有?郡王的意思,这喜钱必得人人有份,这是个彩头,给小郎君祈福的,要是有忙着没来的,赶紧跟我……
话还没说完,只见从人群后面钻过一个人来,气喘吁吁地在王达面前站定,说道,
王管家……奴婢来迟了!
这个女人是跑着来的,头发都有些散乱了,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望着王达。看到她,我感觉我的目光猛然一跳,瞬间定在她那张脸上。没错,就是她,那日午后出现在卧房门口的那个人!
我不禁攥紧了拳头,此刻那个女人正喜滋滋地接过王达递过去的红包,道着福施了一礼。她竟如此心安理得,我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捏碎她的笑脸!只听王达对她道,
发喜钱也来迟,还有干什么不迟的?你刚来不久吧,叫什么?哪房里的?
那女人依旧讨好地笑道,
奴婢叫福鹊,在绣房里的活儿向来都是第一个干完的,从未偷过懒,只是今早睡迷了,起得有点迟。王管家可别冤枉了咱呐!
王达挥挥手示意她站到人群里,然后回头叫了声“郡王”。我狠狠地盯了一眼那个女人的背影,朝王达点了点头。王达会意,忙大声道,
好了!都散了,各自忙去吧!
我大踏步地回到后院,感觉全身像火烧一样,说不上是气愤还是兴奋,是快意还是恨意。找着那个搞鬼的女人了,我知道王达回去就会把她悄悄地控制起来,让她把所做的一切恶事吐出来,然后就该是她受惩罚的时候了,偿命,不得好死。
我进西厢房的时候,惠儿已经揽着友徽睡了。她的面容看上去很平静,一只手搭在襁褓的外侧,像是怕友徽被抢走似的。我笑了一下,看到她这样我才有一些安心。
午后时分,我一边逼着惠儿多喝汤,一边心里却在焦燥地等着王达的消息。直到侍女进来说王管家来了,我才精神一振,忙出去见他。
我俩心照不宣地出了后院在过道墙下站定才开始说事。
郡王,此事还有点琢磨不透的情况。王达说。
原来早上王达等人群散了以后,便叫手下两个信得过的伙计把那个叫福鹊的叫去小库房里,只叫跟她说来拿料子准备给小郎君做衣服。那福鹊去了,王达叫两个伙计把所有门都关上,然后没说别的,第一句话就问她,那天你去夫人的卧房里做什么了?她立时大惊失色,脸全白了,半晌才勉强说是给夫人送衣服去。王达一听就反问她,你不是去打扫吗,夫人的侍女都不得空,你替她们呀,怎么又成了送衣服的?她听了这句情知败露,再也说不出什么,瘫倒在地,只求饶命。王达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干,起先她还支吾着不肯说,王达让两个伙计给了她几鞭子,她才又说不是她要害夫人,而是她男人让她这么干。王达就奇了,问她你男人是谁,跟夫人有什么仇?
结果蹊跷点就在这儿!王达继续道,
您猜怎么着?她说她男人最早在咱们府中干马夫,当初给敬先生分宅子的时候,他那里人手少不够使,就被指派到敬先生府上干活,此后一直在那儿。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郡王当初吩咐我给敬先生宅子里拔几个人过去,我就挑了五六个干得还不错的去了。她说她是头两个月才进来的,是她男人托了绣房的掌事娘子,当时那掌事娘子也跟我说了一嘴,我记得我说只要她活儿在行,绣房里既然缺人手就留下吧。关键在于这女人说她男人并不与夫人有仇,只是他不这么干别人就会要他的命!
谁会要他的命?
这个确是不知。起先我觉得那女人又在耍赖,直接二话没说就一顿暴打,结果她还是说她真的不知道,她男人也不肯告诉她是谁让干的,只说干了大有好处给,不干一家老小性命难保。连揍了几顿,口歪眼斜,大半条命也没了,还是不改口。哦,对了,昨晚去西厢房扒窗户的也是她,说是她男人让她打听夫人生产的消息。郡王,我看她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我盯着对面的墙壁,没想到这个事有这些隐情,那个福鹊连同她男人只是个作恶的工具。他们到底替谁作恶?为什么偏偏是敬翔的仆从?敬翔……忽然一个念头从我心里冒出来,不是敬翔,那个女人,刘婵儿!我想起了与惠儿离开佛堂时,她眼中的那一丝怨毒;我想起了她别有用心地与惠儿谈话,她说到长相思,说到绣字,还有,她是问了惠儿生辰才说自己年长一岁,那个布偶上的生辰八字!她一句句看似漫不经心地闲聊,也许还有我没听到的内容,其实都在想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便不在佛堂碰到,她也会千方百计找别的机会接近惠儿。不用想了,她当时中伤惠儿不算,还要用巫蛊诅咒她!至于福鹊两个人,当然是她胁迫来作恶的手!竟是这样的吗?可是为什么!她与惠儿只不过见了一面……难道,是因为我吗?
我狠狠一拳捶在墙上,竟没觉得疼。王达连忙抱住我胳膊道,
郡王莫着急,我这去想办法再把她男人抓来问个明白,只不过得找个机会,最好先不教敬先生知道……
我抬手止住王达,问道,
那个女人还在关在库房吗?
还在啊,两个伙计看着呢,都那样了想跑也跑不了。
一定看好了,先不能让她死,也不能有半点消息透露出去。绣房里,还有要是有人来找她,你该知道怎么说。等我找着那个真凶,让他们一起上路!
郡王的意思是,那她男人……
你的事情就是看好那个女人,先留着她的狗命,里里外外不能看出不寻常来。别的不用管了,我来办。
此时我心中已有了主意。既然已猜到真凶,没必要去抓那些小卒子,但是要动这个真凶,就不是王达能办得了的了,况且让他办还要再次泄露消息。现在唯一知道刘婵儿在徐州与我两次单独见面并对她的意图有所了解的人就是谢彦章了,我若是让他来办这件事,我也不用跟他多解释,以他的聪明绝不会多问,更重要的是不会泄露出去。
现在谢彦章正随着葛从周在新泰,这段时间一直驻守防御,没有仗打正可调他回来。打发走了王达,我急急奔向书房,先让侍卫把寇彦卿叫来,然后写了一个调令,让寇彦卿带着调令立即起程去新泰替换谢彦章。寇彦卿对我如此急的调令有些诧异,想问却不太敢问。我也不理会他,只对他道,
你路上少歇,以最快的速度到新泰,见到葛帅,就说我让谢彦章回来办件急事,莫让他在路上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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