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闻时溥与朱瑄有同盟之约,朱瑄来信让我不可自相鱼肉,这是想让我罢兵徐州,顺带也是说以后也别动他的郓州。可惜啊,我和朱瑄、时溥辅车相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打也打了,梁子也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随便一封信就想让我罢兵?而且别忘了,我打时溥不是我要自相鱼肉,而是因为时溥两次防碍我淮南节使办公务,试问天下哪个节使能容忍?你朱瑄能吗?
就算把这些堂皇之辞抛一边,打开窗说亮话,我自归唐只有几百兵,在那破败不堪的汴州腹背受敌,整日战战兢兢。黄巢、秦宗权、汴州邻近藩镇,任何人都可能置我于死地。我硬生生地挺过来了,现在我实际辖七镇二十一州,没有人敢再轻易对我怎么样。在这个本就鱼肉相残的大唐,没什么公道可言,不济就会挨打丢命,只有不断强大,才能自保性命;只有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断绝别人的觊觎之心。
正因为有远图,我才要打时溥,才要把徐州感化军据为己有。待我收拾了时溥,再回过头来收拾朱瑄,像他们这种人,不,像我们这种人,如果有人把我们打个半死而心有犹疑留下我们一口气,我们非但不会感念不杀之情,反而会跳起来把对方咬死为止。所以,时溥,朱瑄,命中注定我们是敌人!
我把朱瑄的信撕个粉碎,传令向徐州增兵。
既已增兵,我便命他们分兵作战。朱珍在徐州西面接连下了萧县、宿州,从徐州西面一路挺进。而庞师古则率部攻下宿迁后往东至泗州,从徐州东面又往走至吕梁,两路大军东西夹击围攻时溥。
在吕梁,时溥终于忍不住了,从徐州城中出来,与庞师古打起了车轮战。徐州也不乏有几员大将,竟都败在了庞师古手中。时溥一看急了,随后便是两军混战。时溥带出来的两万兵早在其将领战败时失了斗志,还有什么好打的,没招呼几下便掉头往徐州城中跑,庞师古部一路追杀,时溥遂躲进徐州城再也不肯出来。
时溥这次是真怕了,不只徐州关了大门,朱珍、庞帅古在感化军辖区内行军,许多州县也闭门不战,他们攻城,也只见防守。再不见似时溥般冲出老窝几十里迎着打的景象。
徐州战事在僵持,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已经是转过年的龙纪元年正月里,蔡州方面又发来了战报。
还在蔡州外屯扎的义成军接受了秦宗权手下申从的投降,这申从投降还是颇有些份量,他把秦宗权给折断手足控制起来了。生擒贼将不能不记他一功以稳住他,当下向朝廷表请申丛为淮西留后。可谁知这申丛的淮西留后还没做几天,又被其手下郭璠捅了黑刀,现在郭璠正在押秦宗权赴汴州的路上。
我立即与朝廷上了奏章,告诉天子已生擒贼首,不日就将秦宗权押赴长安。但是很快朝廷就下了诏令,说不必到长安献俘,只恐中途生变,只把秦宗权首级送到京师即可。
这怎么行?不让我把秦宗权押过去,只把他个脑袋送过去,这不是跟当年的黄巢一样了吗?可秦宗权是生擒的,不比黄巢的脑袋,那时溥只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既是生擒,就不能跟黄巢一样,我这几年的功劳就得让天下人皆知,我是实打实地替朝廷剿贼,这功劳是拿我自己性命和不知多少人的性命赌来的,怎能跟时溥相提并论!
一面上奏,一面派使者去长安见张浚,张浚又凭他那不烂之舌将此事围着天子劝,结果我如愿以偿,朝廷再次下了诏令,即刻押解秦宗权至长安斩首示众。
秦宗权一个废人,还能生出哪门子变来?时溥献首级,我就要献俘!哪怕让秦宗权多活几天,也要让他死在长安,就是要让天下藩镇都知道,我朱全忠强过时溥百倍,虽在徐州用兵,可照样制服秦宗权。这个威我扬定了!
二月里,着李璠、郭言一路押着秦宗权赶赴京师。
秦宗权终于在万千瞩目中身首异处。意料中的封赏又至,加赏食邑一百户,封中书令,晋爵东平郡王。六年了,我没想到来到汴州后会一气与秦宗权干仗干了六年,也没想到这六年的混战一步步把我逼得遇弱则强,遇强更强,更没想到六年前那个身不由己别无选择的大唐降将如今已是中原统帅。我的中原,已不是一个妄想而是现实。然而这个现实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瑕疵,不剔除它就如芒刺在背。
时溥,如今我已经干掉了秦宗权,终于可以轻装上阵对付你了!
吕梁一战后,徐州战事僵持不前,汴州军是远道之军,找上他门打仗可耗不起,朱珍他们也没什么大动作,时间久了只恐懈怠。我隐隐有些担心,去徐州的主帅是朱珍,他与庞师古自是没什么可说的,而且他们不在一路作战,各自指挥只待相互援手最后汇兵,我不太放心的是西线的朱珍与李唐宾二人。
李唐宾能力不在朱珍之下,二人战功相当,脾气也像。我听说文人相轻,孰不知这战场杀人的武将相轻更甚。虽然我经常安排他二人一起作战相互配合,虽然在朱珍每临险境时,李唐宾一出兵总能化险为夷,夺滑州,多次打秦宗权,青州招兵之战,还有在徐州的吴康之战,都是他二人配合作战的战果。但他们根本没什么私交,甚至相互看不起。朱珍自视两军元老,都指挥使,自始与我相厚,便轻李唐宾是黄巢败亡时被俘的降将,屡次以大将身份与他协同作战已是高抬了他。而李唐宾则认为朱珍不过如此,要打胜仗都得他李唐宾来给他配合着。之所以每次配合得那么完美,战场上那么帮着朱珍,李唐宾就是想不断让人看看统帅朱珍不如他,若是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
他二人是这般光景,我却故意让他们屡次一起出战,因为我要的是战事的结果,他们是志同道合的配合也罢,相轻相恶的配合也罢,对我不重要。而且他们相轻也有个好处,他二人都是手握重兵的人,若是都一心向我还罢了,若是有异志,他们还志同道合,那不岂是一个大祸患?即便那朱珍是我一文不名时的结义兄弟,现在我们都是如此地位,人心难测却不得不防。
其实在光启三年底,攻打朱瑄兄弟时,朱珍和李唐宾之间就已经爆发了一次。那次攻郓州,朱珍中了圈套,城没攻下反而退兵曹州。当时恰逢快过年,军中犒劳将士。我亲近的几员大将家中照例还是由惠儿去走一趟。结果惠儿回来道,唯有朱珍家中只有几个看门的仆人在,其家眷俱不在家,那几个仆人说早上他家主人派人来把夫人郎君已接往曹州。
我听罢心下一沉,朱珍作为两军都使,不可能不知道军规,他手握重兵在曹州,又把家眷接了去,我竟一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是仗着跟我的关系明知故犯,还是有什么想法甚至别有所图?想到此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忙命传城门守将。惠儿见我如此,还劝我不要大惊小怪,人家过年图家人团圆而已。我没有与惠儿多说,这其中真像她说的那样还好,若不是,那就是个大麻烦。我只与她说只是叫来守将问问是不真有这么回事,过年好再捎些钱粮过去,她才放心。
我心急带着一干人往东城门走,恰碰上那个守将正要往府中来。一问果然不错,朱珍的家眷已在去曹州的路上。我怒斥那个守将是不知军规,还是故意隐瞒不报?失职,没什么好说的,不枭首这军规是没人记得了。接着又派亲将兵分两路,一路务必把朱珍的家眷追回来,一路去曹州传我的令,即刻召回朱珍,让李唐宾代朱珍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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