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彦章说得很详细,而我听得如坠云雾。友裕这是什么意思?但我听得出来,友裕是对我有怨言的,更不知他会拿十万大军有何打算。还有霍存,他从小见得战场上死人多了,就算与霍存有并肩作战的情份,也不至于对霍存之死这般难过!
就这些吗?我问道。
第二天忙着各部分发赏品,友裕也并不上心,只叫手下参将与我去。晚间又叙了些闲话,总得来说还是那些意思,我想跟他多谈谈,他却淡淡的。叔父,我觉得,友裕像变了个人,好像有甚心事想不开。
你见其他人了吗?
还与庞都使叙过话。庞都使还问道郡王为何没有进攻徐州城的指令,我只说我这次来只负责犒师,郡王自有打算不得而知。哦,对了,我离开徐州的时候,友恭似有话与我讲,但又踌躇着,后来看友裕过来送我,便不再说话。
我点头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谢彦章提到了友恭,不想晚间我就见到了友恭派来的人。他送来了一封用火漆封得很严实的信,上书“呈送大人亲阅 友恭跪上”。
友恭给我写信?他现在是征徐行营马步都虞侯,一直与友裕、庞师古在徐州围城,诸将有事都会在战报里说,为什么他要单独写信?难道这里面是他要跟谢彦章要说而没说的话?
我疑惑地展信来看,不看则已,一看几乎气滞,渐感手脚冰冷。友恭的信上没写几句话,却句句指戳,好像在印证我先前的疑惑和瞎想。上写其兄友裕自霍存战死后,从未再积极组织攻城,只是围而不战,庞师古也曾向友裕提议强攻,友裕却支吾迟迟不做答。先前朱瑾败走,时溥出城袭击之时,友裕没打算追朱瑾,遂与霍存起了争执,当时若不是霍存坚持,葛从周又在旁劝说,只怕朱瑾队伍剿灭不净,必定会反过头来与时溥里应外合。及至霍存又回来追杀时溥,友裕因前番霍存情急之下没听他调令,遂气不平,故意落在后,让霍存上前,致使霍存中箭而亡。
友恭的信上最后写道,霍军使阵亡,葛司空回守曹州,庞都使谨遵军令,十多万宣义军尽在我兄友裕之下,可友裕现在行趾可疑,若其生二心,后果不堪。望大人及早明察,免除后患。
友恭的话顿时让我心上徒增巨石。联想起谢彦章所说的友裕种种,我只道霍存之死是个意外,不想居然有这等隐情,怪不得他要对谢彦章说那些颓废之言!友恭那句“十多万宣义军尽在友裕之下”更像是当头一盆冷水给我浇下来。友裕对霍存之死有愧,他不想打徐州,他对我口出怨言,他有重兵在手,这一个个念头在我心中扎下来,友裕怎么了?他,是要叛我吗?
我猛地回过神来,顾不上问敬翔,顾不上问身边亲将,顾不上理任何人,只是急急地修书一封,用火漆封好,叫传令官来,让他即刻去徐州大营交给庞师古。我的信上让庞师古代友裕统帅之职,而我让他作为主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惊动他人,将友裕逮捕找可靠的人送回汴州,并简单告诉他友恭说了如此这般情况,还有问他是否知情。
信发出去几天,没有回信,也没有战报,更没有人押友裕回来。正待派人再去徐州打探,友恭和庞师古的信都到了。友恭说友裕已逃不知去向,而庞师古说送信出了差错,友裕已先他一步见到了我的信,现在已不在军中,但请我再详察事情始末,莫要冤枉了友裕。
庞师古还护着友裕,友裕心中无鬼为何他人都不见了?这个不屑子,我气极了,连派出去几路探马,让他们务必把友裕给我找回来。
又过了几天,一点消息也没有。所幸徐州大军无事,我便传令让庞师古见机攻城。这时侍卫来报,砀山老家来了人。
老家来人?我迎出去,原来是我大哥的管家何全。何全带来了我大哥的信。这信竟是为友裕而来,大哥在信上说来说去,但意思只有一个,就是友裕不是那等不忠不孝的孩子,此事必有蹊跷,友裕有冤,让我不要听信风言风语。
原来友裕是跑到老家去了,不知在我大哥面前怎样说的,倒叫大哥特意来信给他求情。大哥又知道什么,禁不住他几句软话,他还妄想利用我兄弟之情来给他自己脱罪!
我看完信问何全道,
友裕还在老家吗?
小的来时,友裕郎君还在家中,不知现在如何。
我没有多留何全便把他打发走了,让他回去告诉大哥,此事我心中有数。
何全前脚刚走,我便让侍卫叫谢彦章来,欲要谢彦章带人去砀山把友裕抓回来。这时却见惠儿的侍女来了,言道夫人连日身上不适,想请我去看看。
这几天一直在为徐州和友裕的事着急,只知道惠儿是感了风寒,正服着药,也只去看了她一次。难道不见好吗?
听闻,我拔腿便往后院走,侍卫却在后叫道,
郡王,那谢都领来了,是否让他在此等候?
我头也不回道,
先不必去叫他,回来再说。
反正已知友裕的下落,他还寄希望于我大哥的书信,谅他也跑不到哪儿去。我心道。
惠儿刚服完药,正靠在塌上闭目养神。我进去扶了扶她额头,并没什么异样,遂在塌上坐下来。她睁开眼,道,
夫君来了。这几日少见,又有些烦心事吧?
也没什么,还不是徐州的事。还是不舒服吗?要不然再换副药来。
已见好了,不用换药。前些日子夫君为霍军使之事忧思,丧礼上夫君又悲痛难耐,如今可好些了?
嗯,好了。你不要挂心我,你先养病要紧。
古来征战几人回,刀箭无眼,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霍军使奋力追敌,是为了给夫君,给宣义尽忠,我想如果让霍军使再做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死而后已,他在九泉之下必不后悔,夫君你说是不是?
惠儿突然说起这些,有些奇怪,我看着她,不知如何做答。
惠儿微微一笑,又道,
我是说,霍军使的忠义天地可鉴,作为一员沙场战将,也是死而无憾了。所以夫君虽然痛惜,切不可过份悲伤,更不要,由此迁怒苛责他人。
惠儿!我叫道,她的话好像有所指,她知道什么了吗?我随即笑道,
这是怎么了?你不要操心这些,静心养病吧。我没事,别人也不会有事。
谁知惠儿叹一口气道,
树欲静风不止。妾不想给夫君添麻烦,只是……友裕他……
惠儿突然气喘不均咳嗽起来,这时侍女疾步进来,对我施礼道,
郡王的侍卫长官有急事要回郡王。
我站起来看了看惠儿,她说到友裕,真的是知道些什么了,她刚才又说了那些话,看来她叫我过来,并不是来看她,而是为了友裕。惠儿正病着,这是谁又多嘴多舌对她说这些?我俯身对她道,
我先去办事,你别担心,只管好生养着,晚点儿我再过来。
惠儿还欲再说什么,我拍拍她手,转身离去。
出得院门,侍卫正等在那儿。一见我便急忙上前小声道,
郡王,大郎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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