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朱瑾卷土重来,又企图过萧县往徐州与时溥合兵。霍存、葛从周率部奋力阻拦。朱瑾的目的是救援徐州之围,并不敢在萧县力战,为保存兵力遂领兵南逃,意图绕道往徐州去。
霍存葛从周举兵穷追不舍,沿路斩杀,一直追到徐州城南的石佛山,恰逢友裕的一部分营地驻扎在那里,友裕听到消息便赶去助阵。
本来这一路朱瑾已损失兵力过半,眼见另一支宣义军又至,遂无心再往徐州城方向冒死施援,便调头往东北方向逃窜,看来是要回兖州老家去。友裕见朱瑾败走便不欲追,而霍葛二人却道朱瑾最易反反复复,这次务必追上斩草除根,不求干掉朱瑾本人,但求歼灭他的残兵,让他想再回来冲进徐州也不能够!这时哨探来报,时溥又从徐州城中杀出。原来时溥听闻朱瑾到了石佛山,便点兵出城欲里外夹击宣义军。
霍存听报便道,朱瑾是非追不可了,若是朱瑾得知时溥出城,难保他不会杀回来。遂与葛从周二人继续追杀,友裕和庞师古则在石佛山力拒徐州兵。
霍葛二人直追到将出徐州境,斩杀兖州兵无数,朱瑾带出来的队伍没进徐州城半步,却已尽数死在了徐州。直至看到朱瑾只有七八人出徐州逃得远了,霍葛二将才又往徐州城折返。行至石佛山和彭城一带,友裕和庞师古仍在与徐州兵厮战,但徐州兵败势已显,正在向徐州城撤退。当时追杀郓州兵回来时,霍存部在前,葛从周部殿后。霍存眼见时溥又要进城去,便对友裕道机不可失,不可再放时溥回城,追上正可一举灭之。事出紧急,他来不及与葛从周商量,一马当先追击徐州兵。
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霍存部追至徐州城下,城头上一支箭矢飞来,正中霍存左胸。霍存中箭却硬撑着没倒下马来,当时他的部下兵士正在奋力追杀徐州兵,只有他贴身侍卫发现霍存中箭。
随后友裕、庞师古、葛从周先后率兵赶到,徐州兵残部已逃回城中闭门不出,而被侍卫抱下马的霍存已然气绝身亡。
霍存死了,自去年连损几员大将后,我万万没想到这下一个便是陪我征战了十几年的霍存。霍存一向骁勇有谋,攻掠也好,守城也好,他从未出过错打过败仗,能力与葛从周不相上下。他镇守曹州,我不必担心,现在他不在了,一霎时我便如生生割肉剁手般疼痛。
敬翔见我难受,遂劝道,
霍军使尽忠,死而后已,郡王节哀。眼下霍军使灵柩已在路上,丧事抚恤上郡王有什么特别吩咐,敬某定当全力去办。
我缓缓点头,道,
你先去办吧,我要亲自送他一程。晚间你过来,我再交待你。
去年全军祭奠的场景再次重演,待办完霍存的丧事,已是景福二年的三月间,其间已由葛从周领曹州刺史,氏叔琮领濮州刺史。徐州之围仍在继续,估计时溥听闻霍存死在徐州城下,怕宣义军报复攻城,越发不敢出来。
战报一日一日地重复,总是说困围徐州城,敌固守不出。这个友裕是怎么了,时溥已是不行了,只仗着城防坚固苦捱罢了,为何还不强攻?十万宣义军征战徐州,如此这般围而不攻,时间长了恐城中生变不说,军中一日的粮草用度不菲,日复一日的下去如何耗得起?想到这儿,我对门口的侍卫道,叫谢彦章来。
谢彦章正在演武场练兵,不多时,他进来了。一身戎装丝毫不乱,双目烔烔,眉宇间英气逼人。我暗暗叹道,葛从周得了个好儿子!
他对我施礼,朗声道,
郡王唤末将来有何吩咐?
我叫他坐下,笑道,
彦章,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这么生分,我与你父相交多年情同手足,私下里你叫我叔父吧。
他面露微笑略一垂首道,
是,叔父。
不做作,是个爽直之人,我心想。遂又问道,
我给你加了卫队的差事,你两下里忙,必十分辛苦吧?
彦章力薄,但为宣义军尽力,为叔父分忧,不敢言苦。叔父有任何吩咐,彦章定当全力以赴。
嗯,我点头道,
从小你和友裕一起跟你父亲学功夫,你学得好,友裕资质差些,如今学得也很是一般。你觉得友裕如何?
谢彦章一愣,看着我没有作声,显然是没听懂。我又道,
我是说你觉得友裕品性如何,你只管讲来,莫有顾虑。
彦章想了片刻,道,
友裕兄一向忠厚本分,勤瑾,不张扬,他……
他现在带着十万兵马在徐州,时溥眼看气数已尽,他却数日里围而不攻,战报上也看不出有非常情况。我欲下军令催他,又不明所以,况且是将在外,他若不受命,我也无法。
我一口气把想法说给谢彦章,他看上去有些茫然,随即脸色一缓,笑道,
叔父别担心,友裕兄现下按兵不动,定是有个万全之策。友裕兄深知叔父这几年为徐州焦心,定是想一举拿下徐州给叔父报捷。叔父再略等几天……
不能再等了!彦章,你现在是我的近身卫将,又与友裕说得上话,对他也了解,我现在要你代我去徐州大营走一趟,这么长时间了,也该犒劳一下将士们。重要的是友裕带兵以来,你们见面机会不多,这次也该好好聊聊。他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困难,你都该听听。毕竟他现在手握重兵,身边又只有庞师古一个长辈,有些不好说出口的,兴许会跟你说。十万将士啊,都在徐州,你明白了吗?
谢彦章瞬间恍然,脸上平添了一丝凝重,忙起身应道,
明白!末将这就去准备!遂转身出去。
彦章!他到了门口我又喊住他,他回身垂手侍立。
我看着他道,
你很聪明,但要记住,任何时候只可为自身担保,莫要随便替别人下保证。去吧!
谢彦章怔了一下,没有说话,躬身施礼而退。
谢彦章的徐州之行来回三日,他一回来便到府中来复命。我把他叫进小书房,问他徐州情况如何。他开口道叫了声“郡王”,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改口道,
叔父,这次徐州犒师,依我看起来确有些古怪。那日快马到徐州大营已是傍晚,友裕兄和庞都使摆宴招待我等。友裕兄席间多喝了几杯,还斟酒不停,庞都使劝他少饮,他也不理,似有什么不痛快。我看他实在喝了不少,便说一路行来乏得很要去歇息,他便叫撤了席,拉我去他帐中同寝。我想着叔父的吩咐,便随他去了。他喝了酒无甚睡意,一直在跟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我便对他说,如今你我都已不是少年无知了,你现在是兵马统帅,他日拿下徐州,更是大功一件,比前番濮州生擒敌将更是了得。谁知他听了便叫我别提战事,还说,还说拿下徐州怎样,时溥已经被逼到这步田地,徒有一个徐州城,郡王不就是要赶尽杀绝,看着时溥死吗?我问他大队人马在此,你打算怎样?友裕神情恍惚,竟说,他不知道。后来他又几次三番提到霍军使,说不明白霍军使那样卖命为哪般,最后真的把命搭上了。还说到霍军使中箭身亡的惨状,以至哽咽难言,我看他实是难过,便劝他不要再想那些事,逝者已去,霍军使死在这徐州,咱们更应该夺了徐州给他报仇才是。没想到他更加难过,只说有些事我不明白,他也不知该怎样办。最后还说,郡王为何要让他来夺徐州,他受不了,还有十万大军该何去何从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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