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秦宗衡带去的贼将是孙儒,那个当初在中牟企图攻打汴州的家伙,此人也颇有些实力,硬打只怕是要多损兵折将。正犹疑间,探马来报,秦宗衡被孙儒所杀,领七千骑兵,自称“土团白条军”,代替秦宗衡继续围攻杨州。
孙儒这是跟秦宗权决裂要单干?怪不得最后一次汴州之战不见此贼出战,那时他就不想跟着秦宗权了吧?
敬翔在侧,闻听此报笑道,
恭喜太尉,这可是个绝佳机会!平淮南之乱就在孙儒身上。
此话怎讲?
孙儒其人残暴强横,跟着秦宗权到处屠杀想的不过也是名利两样。现在他有如此举动,必是察觉附于秦宗权已无望,才想冒险自挑门户。太尉不如为他表请官职,招降于他,他本是朝廷官军,想图个大富贵才跟了秦宗权,现在他沦为盗贼,手头只有那七千人,太尉此时以官职招他,他岂有不附之理?如此杨州之围可解,太尉已领淮南节使,那杨行密如若不服,收拾他也在份内。
敬翔说的没错,事不宜迟,一面派人去招降孙儒,一面请命孙儒的奏章火速送往朝廷,朝廷没有不答应的,授孙儒为检校司空,东南面招讨副使。这对孙儒来说可谓是天上掉馅饼,果如敬翔所言,在土匪头子和官军之间选择,他脑筋还算清楚。
杨州之围解,淮南内乱暂平,但这个杨行密我是一万个不信任。以他的历史和他现在有这个野心和胆子夺得杨州,又岂能归附于我?只不过他现在没办法了,又知我素与秦宗权干仗,不得已才求我。也罢,谁让我已顶着个淮南节使的名号,杨行密已占杨州自为留后,我就再表请他为淮南副使,先稳住他,命部将张廷范先去杨州传达朝廷旨意,再着行军司马李璠为淮南留后先代我淮南节使的职权,去杨州上任,这样杨行密这个副使就得在我控制之中。
只是我的计划在半路就被破坏了,跟我过不去的人是时溥。
李璠去上任,杨行密也罢,秦宗权也罢,都有可能跳出来阻拦,于是我派了大将郭言带兵护送李璠去。到淮南,势必要经过时溥感化军辖区泗州,毕竟带着兵,我事先去了封信向时溥借道。可这家伙竟回信说什么因前番秦贼过境双方厮战,道路尽毁,正在修缮不便再过军。整个放屁,秦贼要过,他巴不得秦贼赶紧走,还敢与他厮战?厮战的结果竟是秦宗权整军都跑到杨州去了?
不想让我过,怕我去淮南剿贼抢了他这个剿贼都统的风头,既如此,我让他都统也做不成。讨贼无功还赖在都统位子上,凭什么?我一面命敬翔给朝廷上奏,论时溥这几年居都统之位,却不出力剿贼,如今还阻挡我去平淮南之乱。一面命郭言、李璠按原计划经泗州往杨州去。
这时张廷范秘密回到汴州,言道杨行密对李璠就任淮南留后颇为不满,必不肯接受我派的这个在他之上的人。
这杨行密果然不好对付,只怕郭言去了也白搭。我得去亲自收拾他!遂点兵往杨州去。
刚到宋州境内,就碰见了郭言,和一支狼狈逃回来的队伍。他们竟在泗州中了时溥的埋伏,拼死突围才回来。欺人太甚,时溥你等着,跟我作对,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杨州也不必去了,整军又回到汴州。可杨行密那边毕竟也闹了不痛快,好歹我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上司,为稳住他,遂再次表奏杨行密为淮南留后,代行节度使之职。
光启四年的正月,朝廷再次派使者到汴州,赐《朱全忠德政碑文》及铁券,上书天子对我及后代的奖赏与承诺,除叛逆之罪其他罪皆可免。同时又有天子诏命,我取代时溥成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
终于把时溥这个徒有其名的都统给拉下来了,往后我才是中原名副其实的剿贼都统。
正值过年,我又屡受朝廷荣宠加封,更重要的是惠儿这时候又有孕,虽还有盗贼未平,仇家在侧,也少不得庆祝一下。汴州府内张灯结彩,着实热闹了一阵。
刚过完年的二月里,长安发来了国丧诏告。天子驾崩,杨复恭等人拥立皇太弟李晔即位,改年号光启为文德。
大行皇帝这十几年,想想也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尤其不是一个皇帝该过的日子。外有黄巢乱了那么多年,又有各藩镇混战不已,被逼无奈两次逃离京师;内有宦官田令孜替他当家,又有另一权宦杨复光与田令孜分廷对抗,朝政基本被他二人架空。老李家的家当都让他那田阿父给败光了,他的命竟半点由不得他。不到三十的年纪,竟担惊受怕忍辱偷生了十几年。这下解脱了也好,把个破烂摊子全扔给了他的亲弟弟。不过话说回来,我从一文不名到现在的三镇节使,正一品官员,中原诸镇统帅,都是拜大行皇帝所赐。他想靠我保住李家江山,我则靠得到我应有的权力。现下新帝即位,我要继续保住这皇室荣宠,让新帝和和大行皇帝一样甚至更倚重我才是。
新帝即位,一纸写着新晋官员的文告送到了汴州府。按规矩,得当着使者的面看文告。其他人倒没什么,只是宰相一列里有个名字我不得不注意。张浚做了宰相?
此人早先是依附杨复光的堂兄杨复恭从一个寓州小吏得晋封到员外郎,自黄巢霸占了长安,先帝在田令孜的怂恿和挟持下去了西川后,杨复光这个天下兵马都监就逐渐失势,杨复恭更是称病退隐。而张浚自然不想跟着杨氏就这样销声匿迹,遂又在先帝去西川的路上大献殷勤,转头投奔了田令孜。他曾在一年之内连升三级官至老宰相王铎的都统判官,也曾在王铎协调各镇兵马围剿黄巢不利时,替王铎至青州当面大骂不出兵的青州节使王敬武,到底让王敬武乖乖地出了兵。
及至田令孜二挟先帝离开京师,其专擅之至天下共愤,到襄王伪朝之时,田令孜便只身逃奔成都。先帝好不容易又回到长安,时杨复光早已病死河中,复启用杨复恭代替田令孜为十军观军容使,杨复恭自此再为得势,却对在关健时候弃自己转投政敌的张浚颇为厌恶,遂又把张浚一脚踩到了底。
现在新天子登基,却重新启用张浚,而且一用就是宰相,恐怕是防杨复恭成为第二个田令孜,更不想自己成为第二个先帝。别看新帝更为年轻,更是杨复恭带头拥立的皇帝,却看得清这朝中之人,不想让杨复恭只手遮天,就得找个跟他姓杨的不对付甚至有仇的人做宰相,以期能制衡于他。看来这张浚就是新帝的不二人选。
想到这儿,我不禁笑向来使道,
张公居相位,果是人尽其才,圣上明断。
以前在与谢瞳的往来书信中得知,这姓吴的宦官与张浚颇有些交情。张浚既已身居要职,我就得探探情况。
那吴宦官闻言呵呵笑道,
圣上明断,太尉也甚明理。不像有些人口出狂言,贬损张相公就是轻蔑圣命,实是狂悖。
说到最后一句,他脸露不屑之情。
他说的是谁?可又不好直接问,遂吩咐侍从去取早已准备的东西。
十锭金和一对上好的玉佩直接放在吴宦官面前,我笑道,
但凡吴公远道而来,俱有朱某的好消息,朱某甚是感激。连年匪患,汴州尚不旺产,一点心意还请吴公不要嫌弃才好。
吴宦官立时眉开眼笑道,
太尉着实客气。下官每次来,太尉都有见惠。下官只是个跑腿的,怎受得起太尉如此高看?倒叫下官如何是好呢?
吴公是先帝和当今圣上信得过的人,不然怎会屡次使至汴州!京师至此路途远,这点东西也不成个什么,吴公好歹将就着打发手下吧。
吴宦官喜不自胜,又道,
太尉乃是国之功臣,又深得圣上倚重,却能如此谦逊,确是难得。据下官看,那李克用虽也有功于社稷,可这为官之道却是比不得太尉,差得远了!当初听说他们在汴州姿行生事,下官还将信将疑,及至这次召告诸藩之行,下官才信了。
李克用?原来他说的是李克用。李克用与杨氏兄弟相厚,而张浚做都统判官时也曾和李克用共事,两人那时就难以相处。李克用必是当着使者的面对张浚当宰相一事大放獗词,以至使我面前的吴宦官相当不满,还毫不避讳地扯到上源驿之事,看来他这次来也不是送个文书这么简单。
我略做尴尬道,
唉,其实当初朱某手下确也有无礼的地方。直到现在李公还对我心存芥蒂。只是不知吴公去河东遇着什么事?
吴宦官一听来了精神,凑过来道,
下官不曾去,只遣了犬子去。犬子说李克用言道:圣上用此等好虚谈而无实者,他日乱天下者,必此辈。太尉听听,这叫什么话!这不是公然蔑视圣命吗?
宫中年长宦官有收年轻宦官为义子的惯例,无非都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李克用大概是没搞清去他河东的使者是与张浚有不一般交情的吴宦官义子,不过以他的狂妄作派,故意出言不逊也是极有可能。
我算是明白了,我与李克用有仇,张浚也和李克用有仇,李克用与杨复恭相厚,张浚要想和杨复恭分庭抗礼,与我站在一条船上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这位吴宦官就是来探我口风的。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在文告上看到张浚这个名字时,我就隐约也有了这种想法,有个位极宰相的朝中人相交,诸事岂不是更方便?当下便对吴宦官道,
李公言语一向少顾忌,吴公和张相公倒不必太在意。只是吴公回转长安时,还请吴公替朱某多多拜上张相公,不日朱某定当派人去张相公府上贺喜。
朝中有了张浚这条线,我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看看现在宣武周围,仇家有三,一是东邻的朱瑄朱谨,前不久他们刚被我打伤了元气,暂时不敢动弹;二是远在河东的李克用,他在三年前错失找我报仇的良机,现在的我已不是三年前那般弱小,他要出兵总得掂量掂量,况且还有朝廷的态度的在那儿,他李克用有乱臣的嫌疑也不是一两次了,他大举出兵好像就代表着心怀叵测。三是主动与我交恶的时溥。多半是他妒我夺了他都统之位,又领三镇节使,地位在他这个大唐忠臣加功臣之上,所以才没事找茬。找茬就是找死,待我料理完手头的事就解决他。
另外杨行密,我已把淮南暂时让给他,我不去招惹他,估计他也不会来招惹我。当前我需要尽快解决的还是秦宗权。汴州几场仗已打断他的骨头,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横行那么多年,又比黄巢有策略有后备,总不比黄巢更容易消灭。
所以文德元年三月里,整个宣武军又行动起来,兵力集结于宋州,准备南下去蔡州端掉秦宗权。这时押粮官来报半个月前携万两白银去魏博军换军粮的押牙雷邺还不见回来。
魏博军辖区在滑州北邻,乐彦祯身为魏博节度使。当初围攻黄巢时,我曾向魏博军借过粮,他倒也慷慨,四万斛粮食如数运到汴州。现在要打秦宗权,我便派雷邺去以银换粮,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人也没回,粮也没见。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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