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欣知道,要祭祖得先寻祖,只有知道祖先在哪儿才能祭祖啊!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子欣按照昨晚妈妈的吩咐,开始打扫家中堂屋里的神龛。()
那神龛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子欣找来了梯子,架到墙上,然后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扶着梯子爬到和神龛齐平的高度。子欣用扫把去扫神龛上的灰,那灰尘纷纷扬扬从神龛上飘落下来,满堂屋都是灰,那扬起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朝着门口的方向散去。香炉里的香灰年代已久,都已经硬成了块。子欣把香炉拿下来,用铁夹戳掉那结块的香灰,再用一块湿抹布尽量把香炉擦干净。
神龛下的香炉案倒是花点时间就清理干净了。可是,那墙上的“天地君亲师”几个大字已经暗淡,写这几个大字的红纸也旧的发白,纸上甚至沾上了蜘蛛网。这可怎么办呢?
子欣正站在梯子上发呆,睡醒迟起的安然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子欣站在高高的梯子上,赶忙跑过来扶住梯子,问:“子欣,你在干什么?”
“妈妈昨天回来了。()”子欣说,“她让我打扫神龛供奉。”
听到“妈妈昨晚回来”几个字,安然心中一紧,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被子欣的妈妈带着满山转圈,还心有余悸。
把神龛打扫干净以后,二婶就过来请子欣过去吃早饭了。
子欣和安然来到隔壁的二婶家,二叔已经坐在桌子旁喝早酒了。
看到安然过来,二叔指着自己的酒瓶问:“安然,你也来点儿?”
安然摇了摇头。
饭桌上,子欣问:“二叔,能说说我们家的事吗?”
二叔说:“子欣,你一定要知道吗?”
子欣点点头。
二叔说:“我是你的爷爷奶奶收留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饿死了,你爷爷看我们同一个老太,可怜我,就把我带你家去了。()为了这事,你奶奶还和你爷爷吵架呢!你奶奶说,‘家里都三个孩子了,怎么还养活多一个孩子!’可是,你奶奶骂归骂,还是让我进家里住了。后来,你爷爷为了我们四个孩子不被饿死,就和五公半夜里去挖葛粑,不想出了意外摔死了。只剩下你奶奶和我们四个孩子了。再后来,你爸爸的孪生哥哥也死了。你奶奶一个人养不活我们三个孩子,隔壁村的一个人看上了你奶奶,就让她改嫁,但要你爸爸改姓他的姓,你爸爸不肯,你妈妈就带着你姑姑去了隔壁村,只剩下我和你爸爸兄弟俩相依为命。”
“那我奶奶现在还在吗?我爷爷的坟又在哪儿?”子欣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时我还小,具体的事情你去问五公吧!他是老一辈里较年长的了,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五公回来了吗?”
“今天下午会回来的。”二叔说,“他每次出门表演都会在第四天的下午回来。”
上午,子欣和安然在二婶家里陪着二婶一起把玉米棒子掰成玉米粒。
吃过午饭,他们便去了五公家。()
五婆看见他们,毫无意外地说:“五公前脚进门,你们后脚就到了,可赶巧了。”
五婆把安然和子欣引进了厢房,五公正坐在厢房里拿着一根比手臂还长的乌黑的烟杆抽旱烟。
见安然和子欣进来了,五公也毫无意外地说:“来了,坐吧!”
安然和子欣在厢房里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这是一个有两间房子的小厢房,里面那间房子无疑是五公的卧室,门虚掩着。外面这间房子放着简单的茶几和几张凳子,一看就是五公平时闲坐会客的地方。♀
没等子欣开口,五公就说:“你五婆告诉我你们遇到了麻烦,昨天来找我了。我对于一些小打小闹的把戏是知道点的,但如果你们的事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我恐怕就帮不上忙了。”
“那什么事算小打小闹的事?”安然问。
“比如小孩夜惊、偶尔撞邪、择日算日等”五公说。()
“那子欣的事情呢?”安然问。
“我不知道,要不我先帮你问问吧!”五公对子欣说,“跟我来。”
五公把子欣带到了正屋的堂屋,面对神龛,五公点燃了三支香,插到香炉上,然后,五公作了三个揖,拿出一副槁来,和庙里和尚的那一副差不多,只是颜色略深一些。
五公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子欣只听懂自己的名字,其余一句也没听懂。
五公说完,把槁抛了出去,两面都朝下,阴槁。
五公把槁捡起来,合拢了,又抛一次,还是两面朝下,阴槁。
五公又抛了第三次,依旧是两面朝下的阴槁。
打完槁,五公朝神龛又作了三个揖,把子欣带回了厢房。
五公说:“子欣,你的事情可能我也无能为力。()我想你可能也是受人指点才回来找祖宗庇佑的吧!”
子欣点点头,说:“可是,我却找不到。”
“那也是。”五公说,“你家多年不祭祖,哪还有祖宗来保佑。你爷爷死的时候才不到四十岁,未满六十岁就死的人是保佑不了你的。你奶奶嫁到隔壁村倒是善始善终的,只是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墓地在哪儿,她在那边没有生育,那个男人死后不久,你奶奶也去了,坟还是村上人埋的,不晓得具体位置。你那姑姑跟着你奶奶去了以后,还没嫁人就得病死了,你本来有一个大伯,没满十二岁就死了。所以,你只有找你奶奶的坟,看你奶奶是否泉下有知。”
“我那大伯和我爸爸是孪生兄弟吗?”子欣问,“他怎么就没了呢?”
“这事说来也奇怪,可能这也是他的命吧!”五公说,“你爷爷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奶奶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艰难度日。那年头,饿死人是常有的事,所以,你奶奶和你姑姑经常出去挖野菜回来煮了吃,熬过那些青黄不接的日子。
那是你爸爸快十二岁那一年的事了。你姑姑上山去挖野菜,天都快黑了都没有回来。你奶奶要在家里一边做晚饭一边照看你那未满五岁的二叔,就让你爸爸和你大伯去接你姑姑。你爸爸和你大伯走出村口两里地,才碰到你姑姑拿着一篮野菜回来了。
他们三姊妹一起沿着通往村口的那条小路回家,路的一边是地,另一边是高坎。三姊妹一起挨着地边走,你大伯走前面,你姐姐在中间,你爸爸殿后。走了一阵,你大伯就停下脚步不动了。你姑姑就问,‘全儿,你怎么不走了?’你大伯叫能全,小名全儿。你大伯停住脚步,怯怯地回答你姑姑,‘前面有个人站在路上,把路挡住了。’你姑姑和你爸爸往前看,都没看到有人,就催你大伯快走,你大伯半天没动。后来,见你姑姑催得极了,你大伯就侧着身子挨着地边边过去了,好像他旁边真站着一个人,他怕撞到那个人似的。
可是,你姑姑和你爸爸却什么也没看见,直冲冲地就走过去了。走了一段,你大伯又停下了。你姑姑又问,‘你怎么又不走了?’你大伯说,‘前面又有一个人!他把路挡住了。’你姑姑和你爸爸一看,前面哪有人啊!可是,你大伯硬说有人,这回怎么都不肯走了。你爸爸性子急,一来火,就拉着你大伯说,‘你胡说什么呢?哪有人,跟我走!’说着,你爸爸就拉着你大伯冲过去了。那一路上,你大伯总说路上有人,一直到家门口才不再说。
第二天早上,你大伯就起不来床了,躺在床上,浑身发烫。那年头,我们哪有医生可以看,都是找赤脚医生扯点草药吃。你妈妈按照赤脚医生的方子扯了几天草药,可是,你大伯的病却不见好转,没过几天就没了。”
五公讲的往事让子欣听得毛骨悚然,子欣沉默了很久。
见子欣不做声,五公说:“这些都是后来你大伯去了以后,你姑姑才告诉你奶奶的。你奶奶当时很生气,把你姑姑痛打了一顿,说,‘你怎么不早说?不过,你早说又有什么用呢?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啊!’你大伯走后,你奶奶就不太有心思照顾其余的三个孩子了,都是你姑姑忙前忙后照顾一家人,你姑姑年纪又小,不久就病倒了。那个给你姑姑看病的赤脚医生是隔壁村的,他没有老婆,也没有儿女,在你们家一来二往地给孩子看病,就看上你奶奶了。后来,他就提要求让你奶奶跟他去过,他愿意养活你和你姑姑,但要你姓他的姓。那赤脚医生平时给乡里乡亲看病,扯草药,还是有能力养活两个孩子和你奶奶的。可是,你爸爸不愿意跟他姓,也不愿意丢下年幼的你二叔,死活不肯。你奶奶想着你爸爸也十多岁了,如果不答应赤脚医生,恐怕你姑姑也就要没了,无奈之下就抱着你生病的姑姑跟着那赤脚医生去了。后来,你姑姑的病倒是治好了,但还是没有长寿,同样先你奶奶去了。”
“我们家人怎么都没个好的呀!”子欣叹了口气,“难道我也要步他们后尘吗?”
“你年轻轻的,可不要这么说。”五公说,“以前那年月,哪家没死几个人啊。那饿死的人大家埋都没有力气埋,直接就扔到山上的刺儿窝里面去了。刺儿窝里扔的饿死鬼都是一堆一堆的。”
看到子欣还是一脸沮丧的样子,五公又说道:“你别太悲观了,我虽然帮不上你,但看你也是长寿的面相,只要度过了这段磨难就好了。你必定是有后福的人,所以,一定要拿出勇气来。”
不知道五公这番话是安慰自己还是自己真有长寿之相,反正,听了自己家的往事,子欣的心更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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