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溪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依然是那座中间开裂了的巨石,然而不同的是,那些石头之上,密密麻麻地插上了无数的剑,看起来就像论剑阁里弄的那座假山一样,而四下环顾的时候,只能看见一片不见天日的苍茫,十丈之外,肉眼所见便是灰蒙蒙的一片,而远处的阴影层层叠叠,仿佛盘踞的怪兽。
这就是个垃圾场,虽然叫剑冢,却并不是那些传说之中埋藏着绝世神兵的地方,所以充斥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残破气息,让晁溪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然而,就在这死气沉沉之中,也仍有那么一丝灵性沉睡着,毕竟这些废品在被抛弃之前,也曾经都是出自锻剑名家之手,就好比晁溪从那石头山上跳了下来,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却也惊动得这石头山上的一溜宝剑铮铮而鸣。
地面上不是砂砾,却是无数断裂崩碎的残剑,那些尖锐的断口支楞着直指天空,甚至还有一些残余的剑气流连其间,仿佛是掩藏在那些砂砾缝隙里的毒虫一般,逮到机会就要给打扰到它们的人咬上一口,晁溪落地的时候没有注意,外袍的边缘就这样被撕裂了一个口子。
晁溪小心翼翼地往这地面上吹了一阵风,立即便是噼里啪啦一阵爆响,被激起的剑气突然爆发,纵横交错,将那一处风拂过的地面上的残剑给击得更碎,而在这阵风过去之后,那些残剑成就的砂砾也被拂开了些许,露出埋在深处的一些看起来似乎还相对完整的宝剑,虽然经历了无数的时光消磨,这些就算完整的宝剑也不见得就能光洁如新,但是在这些剑气的冲刷之下,只是留下了浅浅的印痕而并没有如其他那些砂砾一样的宝剑,也足以表现出其卓越的材质以及炼器手法。
晁溪的手里凝出了一条细细的金线,毕竟在这剑冢里头,金属的东西总是会更加地如鱼得水一些,这条金线从晁溪的指尖探出,落到了地面上,随即便向地底钻了进去,而随着这金线的深入,晁溪脸上震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以抑制。
这一片残剑碎片堆积而成的砂砾,其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晁溪可以控制的符箓的范围,只怕没有个几万年的功夫,根本就不会成就如今这剑冢的规模。
“还真是……浪费啊……”晁溪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虽然他能理解那些炼器大家们为了追求无双之剑而必须经历无数次失败的执着与挑剔,能理解天南杨家为了保证自己的出品足够绝世足够让人追随与膜拜而必须将这些废品彻底掩埋,却也依然觉得弄这么一个地方将一些可能只是略有瑕疵的成品都当做垃圾处理,实在是无比暴殄天物的行为。
这种行为倒是让晁溪想起了当初许泽说过的故事,关于一些上供的东西,无不是经过这样万里挑一而后取一弃万的过程,只是为了保证那独一无二不可复制,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浪费的人力与金钱,全部都会归结于最后挑出来的那个一上面,由此,便可见价值连城。
随着晁溪收敛气息,石头山上被晁溪惊动的剑渐渐平息,而晁溪也静下心来,闭目感受了一下这剑冢之中的气息,随即诧异地发现,如果自己不再刻意想做些什么的话,自己与这剑冢的环境,可以说是极为的契合,仿佛这满地的残剑与剑气都与自己有着隐隐的呼应之感,自己的呼吸都可以带动其它们的颤抖,而当自己对神念放开掌控的时候,甚至可以体会到那些砂砾之间所隐藏住的气息,包括锻剑之人的手法,崩裂那一瞬间的颤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几近亘古的寂寞与不平……甚至还感受到了一抹明奴曾经经过的气息。
“看起来在这里,我比明奴的优势还是要大一些的。”注意到了这一点的晁溪不由地有些开心,在密林之中,明奴的敏锐可是给他留下了不少的戒备之心。
晁溪的手轻轻拂过了自己腰上的灵兽袋,想了一想,到底没有将毛头给放出来——那灵兽袋是他特地买了用来装毛头的,毕竟这小东西不像一般的妖兽有强大的力量或者强大的防御,再加上外形奇怪,也不好就放养在外,索性弄个灵兽袋让它呆在里面慢慢修炼。
剑冢之中的灵气的确比外界要浓郁不少,按理说如果毛头在灵兽袋外面修炼的话,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但是一来它可能因为肉身承受不住这些剑意而崩溃,二来它很可能去招惹到明奴,这可都不是晁溪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放弃了让毛头感受一下这剑冢的想法。
而晁溪在这样感应了一会之后,选择了一个方向,飞快地掠了过去。
那个方向的剑意相对强大一些,极有可能,就是这剑冢的中心,而且明奴的踪迹明显与这个方向是背道而驰的——这其实也是正常,除了晁溪这天生的剑灵融魂,其他的活物在剑冢这样的环境之中,都会感受到那种无形无质无处不在的强大压力,如果想要借助其间灵气修炼的话,最好还是找一处能够受到剑意干扰比较小的地方才会——明奴看起来已经找到了好地方。
而对于晁溪来说,越中心的位置才越好。
……
出现在晁溪面前的,是一座几乎全由各种各样的剑器堆积起来的高山,这座山让站在山脚下的晁溪几乎仰头仰得就要往后翻倒了,而在这座山的顶端的空间处,还有一个大约铜镜一般大小的空洞,边缘有些发虚,洞中黝黑,却散发着一股股有些炽热的气息,仿佛通向着的是一个一刻也不会熄灭的巨大的火炉。
晁溪知道那洞口的另一侧,必然就是天南杨家,而这么一座山,估计也是这最近的数百年来,被天南杨家倾倒下来的废品,并且还没有什么外力来让这废品堆出来的山倒塌,将这些残次品变作砂砾,洒向这剑冢的每一处角落。
绕着这山走了一圈,晁溪在手里亮起了两道符箓,正想往那山上拍去,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本想依着自己平常的习惯,以符箓在这山上开辟出一个暂时落脚的洞府,好让自己能够安静修炼,但是在动手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这剑冢空间的优势。
于是他散去了自己手中的那两张符箓,而是面对着这么一片山坡,闭上了眼睛,并放开了自己的神念,悉心感受着这些残剑的波动。
渐渐的,晁溪开始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就变成了一柄剑,从脊椎开始,随即脊椎化成的那柄剑渐渐膨胀,终于扩展到了身体的外延。
一丝丝的感悟从晁溪的心中诞生,他似乎渐渐把握住了这种自己身体内外的共鸣的脉搏,或者说这本就是他的天赋,如今终于被他以一种自主的方式用了出来。
随着晁溪的心念转动,他第一次用自主的意识去影响这身体内外的共鸣,就好像当初第一次尝试**纵神念一般,而随着他的心意,在他面前的这面山坡,突然就主动地往两边一份,裂出了一条缝隙来,刚好可让一人通过。
晁溪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然而就这么一分神,那缝隙就开始摇摇欲坠想要重新合拢一般,于是他连忙再一次地静心凝神,方才稳定住了这么一个通往山腹的道路。
道路渐渐打开,晁溪一边努力维持着彼此之间的感应,一边往前跨出了一步。
那些吹毛断发的锋锐划过晁溪的面颊,却仿佛女子的手轻轻拂过丝绸一般,又温柔又轻巧,甚至还挠得微微有些痒,这一切无不透露着一种善意,似乎这些被抛弃的残剑,很乐意于接纳晁溪这么一个同类来到他们身边,而这样的善意,更让这死寂一片的垃圾场,也多了那么一丝暖意。
随着晁溪的深入,他对周围这些剑的控制也变得愈发的得心应手,以至于他的脚步甚至都轻快了起来,这样能够命令周遭环境事物的感觉实在是很能让人觉得有趣以及畅快——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力量,足以让人把握住什么的,或者说足以改变自身周围世界的力量。
这样的心情维持到了晁溪来到这座山峰的山腹之处,而随着他心念的变化,那条在自己身后的被开辟出的通道渐渐合拢了起来,只在他的周围,空出了一间房屋大小的空洞来。
虽然在黑暗之中也能视物,但是晁溪还是按着自己的喜好,取出了一颗用以照明的夜明珠。
交错的剑身仿佛是编织在一起的竹篾,构建成了这空洞的四壁,在晁溪举起的夜明珠的映照之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芒,竟将那小小一颗夜明珠的光芒给扩大了数倍,而这些光线的映照之下,那些剑身上所使用的特殊的金属也都显现出了各自的特性,有的呈现出暗金色,有的则映出紫莹莹的光来,甚至还有泛出水波纹路鳞片纹理的……再加上一些镶嵌于其上的宝珠灵石,于是,虽然可以说是徒有四壁的一处空间,却莫名地透着股挺奢华的珠光宝气的味道来。
一柄剑从墙壁之上弹出,拗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刚好让晁溪将那夜明珠放置其上,随即便是其他的一些诸如蒲团,线香等等东西,不过转眼,便将此处布置成为了一间静室。
晁溪打量了一下这处静室,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需要的丹药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盘膝坐在了蒲团之上,开始了他人生当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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