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晁溪正端着一碗米粥推门进来,看到那小孩眼皮一扒拉又马上闭上装死的表现,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起来,知道你在装,先吃点东西,吃完有话问你。”晁溪将米粥放在了床头,手便伸到了那小孩的脖子下面,将他的上半身给托了起来。
“嘿嘿,嘿嘿……”那小孩子傻笑着,睁开了眼睛,接过了晁溪端到面前的米粥,乖乖地喝了起来。
估计实在是饿得有些狠了,那米粥不过凉了表面一层,里面还是烫的,晁溪端着碗都有感觉,可那小孩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地往嘴里倒,看的晁溪不由有些惊吓,连忙按住了那小孩的手,让那小孩把嘴张开。
没有烫出水泡这么严重,但是也一片红红的看着就疼的样子,可偏偏那小孩仿佛毫无觉察的样子,似乎还在疑惑晁溪为什么将他的动作给制止了。
“这么烫,你不疼?”晁溪疑惑地问道。
“啊?疼么?”那小孩似乎全然无感。
“不觉得疼?”晁溪稍微愣了愣,但是还是接过那碗米粥,手里激发了一张水符,绕着那碗转了两圈,确定温度凉下来了之后,才交给了那小孩,让他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
这小孩实在是瘦得有些可怕,这小小一碗米粥下去,肚子就明显地鼓了起来,晁溪有些担心,伸手在那小孩的肚子摸了半晌,确定还不至于发生撑破肚子之类的惨剧,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晁溪一边给那小孩揉着肚子,一边问道。
“没有名字……不过大家一般,都叫我小鱼。”
“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了么?”
“知道一点……大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呃……看起来……是的……”晁溪被那小孩一句话噎了一下,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不过也不是没救,你肯配合一下我们么?”
“当然可以。”小孩点头道,不过在看到走进来的明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使得晁溪也不知道他的同意,究竟是发自内心地愿意合作呢,还是因为觉得自己逃出去没啥希望,所以暂且虚与委蛇?
不过,这小孩虽然表现得很是聪敏,心机繁复,眼睛也一直骨碌碌地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是他的身体感觉似乎很是迟钝,喝粥感觉不到烫,肚子鼓起来了也感觉不到饱胀,就连晁溪后来拿了一根银针在他的穴位上试验的时候,他也感受不到疼痛。
“让你染上瘾的是什么东西?”晁溪问道。
“神女眼泪……”小鱼回答道,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它我就活不下去,可是我没有钱买,也不会武功不能打架,自然也没有人肯施舍给我,所以我才去偷。”小鱼开始有些烦躁地摇着头,手一直在床板上扣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接触到它的?”晁溪看出了小鱼的不对劲,但是他仍然接着问。
“不知道,我从有记忆开始,便离不开它了。”小鱼的反应看着就有些不受控制了,手指头甚至开始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晁溪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好不再追问,而是握住了小鱼的两只手,慢慢用自身的灵气将小鱼那痉挛的肌肉给调理正常。
“好像脱节了一样。”晁溪对明奴分析着自己的观察,“外界的刺激对他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但是他的精神却又十分地容易亢奋……难怪当初那些人会有那么不怕死的表现。”
“你当初遇到那些人就没发现?”明奴问道。
“我以为他们是训练出来的不怕死,以及被狂热的教义所造就的亢奋,和药关系不大。”晁溪回答道,“话说你弄到那东西,研究了之后有啥想法?”
“嗯,我偷偷潜入,弄了一点他们说的叫‘黄金’的那种东西,和那神女眼泪应该是一种东西,都是来源于一种叫做神女花的植物……那东西点出来的烟雾的确有惑人心智的效果,只需一丝便可让小兽狂乱,我被你警告过,不敢轻易尝试,所以也只是知道症状而已。”
晁溪听着,正在思索接下来的步骤,却没想到那叫小鱼的小孩居然偷偷摸摸地从床上蹭了下来,正一脸痴茫地伸着手,想要去摘明奴挂在腰上的小腰包。
“咦?你做什么?”晁溪发现了小鱼的动静,伸出手便按住了小鱼的肩膀,那小鱼用力挣扎了两下,手却伸向明奴的方向,没有放下。
“你腰包里是什么?”晁溪拉回了小鱼,同时问道。
“咦?就是‘黄金’啊。”明奴也看出了小鱼的不对劲,捂着自己的腰包,往后退了一步。
“你先离开。”晁溪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其间的问题所在,对明奴下令道。
明奴立即很快地退了出去,而小鱼无力地挣扎了一下,终于被晁溪往头上贴了一道符箓,而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明奴在房子外面转悠,看到晁溪出来,连忙凑上前问道。
“他连听到人提那东西都不行,瘾头都会发作。”晁溪抓了抓头,说出了这么个可能性。
“不至于吧……我们不是已经确认他的身体里没有余毒残留了么?”明奴有些震惊,他和晁溪两人忙活了一晚上,灵药调理逼毒放血——小鱼睁眼看到的刀正是用来放血的——理论上来说,这小孩在清醒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已经是脱胎换骨一般了。
所以晁溪在观察了半天那小鱼,发现他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感应的时候,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却没想到得到的回答还是那么悲观,完全一副依然在等死的苟延残喘的模样,似乎全然没有一点改善能让小鱼自己感受到,于是当时晁溪的心里闪过的一句话是“完了,看来是真没救了”,满满的都是悲观绝望。
“我本来以为他反应迟钝精神亢奋只是因为身体长久以来的习惯,所以暂时还没法恢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却没想到他居然是听到我们提及那玩意,就会开始变得不正常……难怪我们一路走来,那船家都不会直接说是什么东西,估计是怕人在路上就犯病,反倒是到了那铺子门口,那女人张口就说铺子里有‘黄金’,想来也是吃准了上瘾之人抗拒不了诱惑……他们应当是都了解这一情况的?”
“这是他们的特产,怎么可能不了解?”明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里面以金黄透明仿佛黄水晶一样的膏体,展示在了晁溪的面前,“可是光凭这种东西,就能做到说出名字就能让人癫狂的效果?是不是有些太过神奇了?”
“他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想搞点这东西都只能靠偷的,想来也不会有人专门给他做什么引导……也就是说这东西……”晁溪猜测这,手不由自主地往那盒子伸了一下,但是到半路就停住了。
“你也不敢试?”明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不敢。”晁溪摇了摇头,收回了手,“好奇抵不过命重要。”
“也是。”明奴点了点头,“反正这也只是偶然遇上的有趣之物,大不了你带点回去让你们那药师院的师兄们研究一下,他们对于这种东西的研究,应当比我们这两个半吊子要强得多。”
“嗯,所以,你这一趟出去,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寨子似乎翻新过很多地方,而我呆的地方又极为有限,这么一参考,弄得我都没有什么记忆了。”
“你说你曾经呆在船舱里过,那么也就是说,动用了寨子里的那些船?”晁溪开始分析起细节来,“那么生意必然不小,你有打探到大笔的生意都是谁在做么?”
“木家好些个子孙,互相之间都不太太平,有些争锋相对的意思,那些外来的客商,便是他们的争夺对象。”
“看来还真是哪里都一样啊……”晁溪忍不住感叹了一下,“打探到地点了?不行就一家家找过去好了。”
“我没问题……不过这个孩子……”明奴指了指房子。
“我再看看。”晁溪咬了咬牙,一扭头,又进了屋。
……
晁溪本来让明奴带走这小孩,的确只是打着想要弄清楚那神女眼泪是个什么样的作用方式的目的的,若是能救了那小孩一命,自然是皆大欢喜,只不过他的确是太过低估了神女眼泪的作用,这神奇的东西,在他都已经替那小孩逼出了身体内的毒素甚至以那些固本培元的灵丹重铸生机的情况之下,仍然展示出一幅随时可以将这小孩拉回原先那不生不死的境地的面孔,对着晁溪两人笑得猖狂。
这样的意外激起了晁溪的心气,让晁溪一时竟连剑冢的下落都要暂时抛到脑后,只想找出让这小孩如同被蛊惑一般的根源到底在哪里,是肉身还是精神还是其他,以及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那小孩彻底回复正常。
既然精神亢奋,那就用凝神静气的符箓来让他心安,既然肉身反应迟钝,那就让这小孩修炼锻体之法,不断强化周身经脉,以达到洗髓伐脉的效果……不得不说,晁溪的上心,这几天过去,的确让那小孩恢复了不少,虽然中间那小孩又发作了几次,瘾头全然不见减弱,同时整个人还是瘦得皮包骨头,但是脸上已经看出人色来了,吃饭也终于能感觉到饭菜的咸淡。
看着这小孩的状况到底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晁溪的心也宽了不少,隐隐地,对那小孩的未来抱有了一丝希望。
而就在晁溪想着或许该认真关心下自己要做的正事了的时候,有一个小孩,似乎就是当初晁溪刚到木家寨子外面的河面上就遇到的木盆里玩蛇的那个,在晁溪他们的落脚点的障眼法外面转悠了半天,到底没能找到进门的地方,最后掏出一封信,用石头压在了房前的空地上,同时对着空气喊了两声似乎是毫无意义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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