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察觉有异,走过来替殷云薇拿起地上的邸报,问道:“小姐,怎么了?”
殷云薇被她的声音叫回了神,忙道:“无事。(
剑道独尊)不过是突然想起娘怀孕之事要不要写信告诉爹,所以一时愣了神。”
金铃了然地点点头,和香玉两个服侍了殷云薇睡下,便去了外间守夜。香玉则回了下人屋子。
殷云薇躺在床上,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封邸报,眼泪一串串地落入锦被之中。
兵部左郎中……鸡泽……平乡……遇袭。
大厦将倾之感朝殷云薇迎头而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头靠在窗栏上。窗子早用了纸糊住,外头的风景一概见不着,只有呼啸而过的夜风能听得见。
殷家这是要败了吗?殷云薇想道,眼下殷府除了殷鸿瑞一个男丁之外,就只剩在江浙求学的庶子,殷府的庶长子,大少爷殷锦山。这位大少爷身无功名,只是一介书生,就算是回来受了荫职,也断然撑不起偌大的殷府。
这几日借着管家,殷云薇和其他几位姐姐一起看了账册。这才知道自己平日用的胭脂水粉皆是一两一盒的,马氏和佘太夫人乃是一金一盒。(
大天王)衣料勿论,她自己就是绫罗绸缎不愁穿,前日还扔了一件污了的素罗绣花衫子。吃食上就更不用说了,单论马氏,眼下有了身孕,一日一碗燕窝将养着,银耳雪蛤滋补着。
殷锦山即便受封荫职,也不过一个六七品的小官。这世上从来都是人走茶凉,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靠山,没有资历……什么都没有的殷锦山凭什么撑起殷家?!
总归殷家眼下还有些庄子铺子,但坐吃山空的道理殷云薇还是知道的。殷府大都是妇道人家,现在不比她前世的社会,妇女不能外出工作,只能宅在家里。若是以刺绣为生倒也可以,只是哪户官家女眷是如此落魄的?
殷云薇这样一路想来,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一夜无眠,黑着眼圈的殷云薇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她先让金铃去二道门子,将邸报交给等了一夜的陈家小子。然后自己个儿去了祠堂,为殷鸿瑞祈了一刻的福。之后便是早膳的时候。
因着家里头的长辈都身子不爽利,请安早就免了。只是早膳时候,殷府的小姐们还是要聚头,通一下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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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大管家昨日派人来与我说,道是看管客房的小子不厚道,办事又惫懒。我想着是不是先让掉个人去和他一起,再回头看看那人如何说。总不能偏听管家一人之言。”殷雪薇抿了口茶,探询地看着几个姐妹。
殷霖薇点头道:“你想的不错。就这么办。”她拿出账册,翻了几页,摊在桌上指给大家看,“这里,昨日厨房里头的采办似乎动了手脚。这数目上头有些不对劲。”
殷霁薇探头去看,心中估量了下,点头道:“的确不对,往日虽说这里头的油水我们也不顾。但显然便是下头的瞧我们年纪小好欺负,变本加厉了起来。”
殷晴薇看着一直发呆的殷云薇,问道:“云薇,你怎么看?”见人没反应,还戳了戳她。
殷云薇被殷晴薇一戳,手上的茶便洒了一身,幸好身上穿得厚,这才没烫着。
“哎呀……这……”殷晴薇不好意思地看着殷云薇,“我并非有意。”
殷云薇朝她笑笑,“是我不好,昨日没睡好,今日便有些愣神了。姐姐莫怪,还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朝其他几位姐姐福了福身,“我先下去换身衣裳,冬日里头穿得厚,要是闷着容易受潮,到时候病了反倒不美,又要让长辈们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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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霖薇年纪最长,此时便道:“你且去,回头我让霁薇说与你听。”
“哎。”殷云薇答了一声,便回了院子。
殷云薇走后,花厅里的几个人一时都没了声响。
“今日七妹妹有些不对劲,往常可不是这个样。”殷雪薇道,“便是没睡好,也不当是这个样儿的。”
她倒不是有心和殷云薇抬杠,此时家中已不能再同往常般起内讧了。这个道理殷雪薇还是懂的,她不过是纯粹的就事论事罢了。
一旁的殷雨薇却担心殷雪薇是有意为之,忙岔开话题:“你忘啦,我有时没睡好,也容易走神。好啦不说这个了,回头我先去和四姐到夫人那里去请安。”回头看了眼甘姨娘,“姨娘可与我们一同去。”
两位姨娘一直站在她们身后,此时甘姨娘便道:“我与你们同去。”又问钱姨娘,“你可去?”
钱姨娘本不愿去触霉头,她与丫鬟抬房的甘姨娘不同,眼下最忧心的便是马氏再生个儿子出来。(
亲爱的鬼公子)但此时也不好说不去,便也点了头。
花厅议事便告一段落,大家各自散去。
发现殷云薇不对劲的可不止她们,虽然没人打小报告,但佘太夫人却敏感地察觉到了殷云薇和往常不一样的表现。在殷云薇来请安告退之后,她唤来了陈嬷嬷。
“你去替我瞧瞧,云薇最近在做些什么。我怎么觉着不对劲。”佘太夫人手中拈着佛珠,心里暗想是不是这几日因着没了长辈看管,是以有外头的小子进来后头,和殷云薇打了个照面,之后暗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佘太夫人握紧了佛珠,这种事断不能在殷府发生。
陈嬷嬷跪了下来,朝佘太夫人磕了个头。
蛇太夫犹疑道:“你……这是做什么”心跳却飞快地加速,莫非是陈家小子……
陈嬷嬷又磕了个头,低声道:“老奴是向太夫人赔罪的。”
“怎么说。”佘太夫人打起精神来,威严正坐,看着底下跪着的老仆人。
“前些日子我家那小子一夜未归,我那时正是值夜,便没回去。
www.hbyxedu.com后来第二日回家去补觉的时候,他老子说与我听的。”陈嬷嬷的语气很平静,仿佛不是在说和她自己相关的事情。
佘太夫人垂下眼,陈嬷嬷在家中地位超群,盖因她在自己跟前伺候着。陈家那个小子,亦是老年得子,宠得很,她那口子又是个老实人,根本舍不得说句重话。
“后来我见他有些不对劲,总是鬼鬼祟祟的,便拉住了问。”陈嬷嬷跪直了身子,“谁料他竟告诉我七小姐去过前头。”
“什么?!”佘太夫人大惊,手中的佛珠掉落在了炕桌上。竟然不是外头人进来,而是云薇自己个儿出去的?!成何体统!
“他说七小姐深夜出了二道门子,身边带着香玉一个丫鬟。一路摸到了偏院,遇着了他。后来也是他领着人去了老爷的书房里头。”陈嬷嬷沉声道,“他倒也胆大包天,竟敢私自拿了老爷的邸报于小姐。”
“后来呢?”佘太夫人实在不敢启齿相问,她怕自己心中的怀疑成了现实。
“七小姐拿了邸报,便说与他一早在二道门子便将邸报还了。我家小子在二道门等了一夜,天一亮金铃就送了出来。他偷偷把邸报放回原处,之后便归了家。”陈嬷嬷又朝佘太夫人一拜,“盖因我教子无方,才惹出这样大的祸水。书房哪是寻常人可去的?他竟然还敢帮着偷东西!”
陈嬷嬷直直地看着佘太夫人,眼中一片清明,“太夫人若要发落,我绝无二话。”
佘太夫人思索片刻,对楚嬷嬷道:“去把云薇给我叫来。”转头又对陈嬷嬷道,“让你家小子把当日云薇带走的那封邸报给我送到后头来。”
两位嬷嬷低声应下,分头去办事。
不多时,楚嬷嬷便领着殷云薇到了。
殷云薇一进门,抬头便看见佘太夫人炕桌上的那封邸报。她上前走到佘太夫人三步处,“扑通”跪下。
“孙女无状,因担忧爹的情况,冒险带着丫鬟去书房拿了邸报。请祖母责罚。”
佘太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她颤巍巍地指着邸报,道:“你都看过了?上头说的可是真的?”
殷云薇沉声道:“上头有用印,想来……不会是假的。”
佘太夫人对天念了句佛,“原来那日祠堂之事竟是真的……”话未说完,人便晕厥了过去。
殷云薇忙让跟着来的香玉去请王大夫,边对两位嬷嬷道:“嬷嬷年纪大了,这些跑腿的活儿就让她们年纪小的去做。祖母身边可不能失了两位嬷嬷。”
屋子里一众人等,将佘太夫人扶上了床,殷云薇叫人搬了个绣墩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佘太夫人的手。
须臾,王大夫便过来了。查看一番之后,道是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
“我且开个方子,太夫人服下便是。只是之后莫要再受惊扰了。”王大夫写完方子递给楚嬷嬷,“那我便先回前头了。”
殷云薇拦住他,“王大夫不忙,先去我娘那儿瞧瞧。近日总说吃不下东西,看着她日日消瘦,我心里着实不好过。”
“七小姐大孝。”王大夫捋着胡子道,提着药箱,“我这便去。”
王大夫走后没多久,药还没煎好,佘太夫人便转醒了。她见殷云薇坐在跟前,一直陪着她,止不住的眼泪往下落。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佘太夫人拍着床哭道。
殷云薇轻声安慰:“祖母莫急,上头只说了是遇袭,并非说……”而后她的声音坚毅了起来,不知道是要说服佘太夫人还是说服自己,“没见到爹的棺柩前,我是断不会相信的。殷家祖宗在天有灵,理当保佑殷府才对!”
佘太夫人愣愣地看着她,半晌道:“你说得对。在你爹回来前,我也断不能死。总不能叫他一回来便见到一副躺在棺材里头的老骨头。”
“祖母……”殷云薇将欲起身的佘太夫人扶了起来。
佘太夫人喘气道:“我这把老骨头在这屋子里也躺的够了,总归该出来走走。”
就像佘太夫人所说的那样,没过几日,她便出山重掌家权。
祖孙俩私底下约定了,邸报的事不能再叫别人知晓了。祠堂里再也没有断过香,两人总会在空闲的时候,便去那儿上一炷香,念一刻佛,祈求上苍能听到她们心里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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