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道上一行队列正在蜿蜒而行
夜色沉重浓密的霜气如同一重重白纱般布满天空四野也被这层冰冷的水雾笼盖住了四周朦朦胧胧隔着十数步远便已看不清前方的景物一长队人如同一条不见尾的长蛇穿行在曲折的道路上前方和后方都融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呛呛”从队列中传来铁器碰撞的微响穿过白雾隐约可以看到他们身上铁甲反射的乌光
这是一队兵卒从北向南急行数百人沉默行走没有人说话
在前面领头的是个骑着黑马的中年军士面容冷峻双目定定地注视着前方一个副官随行在他的马匹旁边
“鼎骐雾气大了让大伙儿加快度咱们要赶在寅时之前走到束龙关”看着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路径那军士皱着眉说道
副官应了低喝着将命令传递下去不多时众人便加快了脚步四周只听见脚胫摩擦长草的刷刷急响
丑时三刻
雾气愈大了如团团棉花般聚拢四周伸开五指几已辨识不清
正是仲秋时节霜降天气南方时常有这样遮天盖地的大雾让人无法行路那骑马的军士眼见着道路被团团白气侵蚀众人如同行走在一个巨大的布袋之中全然不知危险会从何方而来不由得将眉头紧皱起来重重呼了口气
那唤作鼎骐的副官立时察觉到了上司的不快低声说道:“都尉不如让兄弟们放些风法术出来吧这样的大雾可没法行路”
都尉沉默了片刻似在权衡利害片刻之后下定了决心正要答应哪知便在此时察觉风声有些异样他心中警兆突生!
“呼!”的一声闷响一团庞大地黑影从左侧山坡上猛冲而下低低飞掠过去刚猛的风劲随之而来将毫无提防的兵士给激得立足不稳纷纷摔倒在地浓密的雾气也受不了这逼压之势向四面快退却瞬间消散一空
好重的腥气!
那都尉闻得空气中浓烈的恶臭气息大吃了一惊他见机也快单手勒缰收束住了就要扬蹄嘶鸣的惊马一连串的命令从口中叫喊出来:“敌人来袭警戒!”
“第一队列分散摆一字长龙阵!”
“第二队列压上保护侧翼!”
“第三队列组团兵阵自守!会控风术的马上施展把雾气吹开!”他不知袭来的敌人是什么但在这样荒僻的地方小心一点还是好的
众兵士收住了惊慌快行动起来第一队列的一百人两两叉开分成两列交错而立不等吩咐队中的巫祝便开始吟诵护身咒语一时间山道上白光频闪跟在第一队列身后的第二队列脚不停步快抢上前方在道路两旁排成侧翼护住中军人人提枪斜对天空满面戒备之色第三队列的兵士则原地驻守每二十人环成一圈持枪对外这正是最佳的防御阵形团兵阵对付突袭击和群攻时最为有效
起起落落的念咒之声响起来了十余名会控风法术的兵士捏决施法只片刻之间风声呼啸而起或柔和或刚猛的流风向四面排击出去把众人身周的雾气涤荡干净
那黑影想不到众兵士行动如此迅捷眼见藏身的浓雾突然消散慌忙一闪遁入了远处的雾团中众人只看清了它一对宽大翅膀和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是什么东西?”那都尉暗自惊骇他收了收惊慌心情重又布置下去
“辅佐小队分成两组一组负责防御一组负责加持攻击快!”
十九名巫祝在小队长的喝令下分成两组散到队伍各处给士兵加持玄龟咒和神力咒低低的吟哦过后金色和白色的光点便闪动在队伍中间了
眼见着头顶上一角阴影极快飞过一名刚加完神力咒的兵士大喝一声扬臂急掷手中的铁枪化作一道乌光只向天空射去!
中了!天空传来一阵厉鸣那头大物竟然被击中了连声悲鸣点点血液洒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雨
还没等兵士们欣喜听得风声猛恶劲风临顶沉重的压力将众人逼得气息不畅恼怒的怪物从空中击落下来硕大的躯体如同一座小山般压向右翼的第二队列众人齐声呐喊毫不退却如林的枪戟一同刺向天空黑影哪知这些兵士竟然如此难缠不敢再落长翅一拍重又飞上天空趁这间隙粗壮的肉尾却横抽下去将三名正撄其锋的兵卒打得臂骨尽碎惨号声一时填满整条山道
“阵形收缩武器一致对外!”那都尉心神微乱布命令道:“第三队列保持阵形向第一队列并拢!”
众兵闻声而动负责防御辅助的巫住队人人面色苍白往来奔走不惜法力给兵卒加持法术刚才的一番交锋他们已看清了怪物的样貌那是一头巨大的负鼠身有两只肉翼粗长的巨尾直有磨盘粗细!这样庞大的妖怪怕不早有了千年气候!他们可没把握对付这样的东西在平地上还好些但在这样狭窄难行的山路上根本组不成阵法却教他们如何是好?
那都尉显然也意识到无法组阵的问题狭窄的山路上并不适合群体作战他不住声的布指令让兵士们聚在一起努力要收缩成一个有前军后军左右两翼的完整阵形只可惜地形不假其便三四人宽的道路无法容纳这么多的兵卒再怎么收缩三百多人仍然用成一长条人人持枪戒备但能挥巨大威力的方阵却怎么也组不起来了
“提枪!保持戒备!”他在马上半立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叫喊:“一旦现它的踪级枪攻击!”刚才那名莽撞的军士一击中的铁枪射中了妖怪的翅膀倒给他引出一个应对办法来只要不出意外加持了神力咒的兵卒也能防住天空唯一担忧的就是妖怪会用法术攻击……
他转念未完猛听头顶一阵郁雷滚过未已“啪嚓!”一声震鸣一道雪亮的霹雳从天而降劈开浓密的雾气如同一把巨大的长剑只插入人群中立时五六名兵士被击成了飞灰
都尉心中暗暗叫苦他早该想到开了智力的妖怪是不会守成蛮干的自己能看出的弊端更聪明的妖怪又怎会看不出来?
“全军听令!”他听到头顶又是一阵隆隆之声赶紧叫喊道:“队列分散转向下山跑!”然而他的命令被巨大的炸雷声给淹没了没有人听见他的叫喊又倒下十余人过后队列中出现了骚乱的迹象
“大伙儿跑啊到山下集合!”都尉顾不得选用词句了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身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喊道他的嗓音在几番呼喝过后已经变得暗哑兵士们没有犹豫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们学会了不假思索的遵从命令动作众人立即转向向着来路飞奔然而三百多人的行动毕竟不像几个人那么好指挥前方跑了十几个更多的人却堆积在后面动弹不得
便在这个时候“喀隆”一声响大地摇晃起来身边的土山如同变活了一般慢慢转动臃肿的身子都尉感觉到了土地的强烈振颤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绝望的感觉瞬间攻破了他的心城
“防护!防护!组龟甲阵……”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一块巨大的山岩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马砸成碎块
这是一场灾难
在妖怪咒语的驱动之下高高耸立的山坡剧动起来开始崩塌厚重的土层被层层错开数丈宽的裂缝在兵士们的脚下快张合如同魔兽森然的巨口吞下步经此地的每一个人头顶上无数飞石泥块挟着猛风坠落将不及逃开的兵卒砸成肉泥
妖怪乘乱打劫快扑飞每掠过一次就有一枚人衔入口中
顷刻间惨叫之声向四方远远传送出去浓重的血腥气味也飞越山脉向各处弥漫开来
此时望南四十里的山道上另一支队伍也在向北奔来正与兵士们对向行走
这支队伍人数要少得多了只有十几个人隐在浓雾中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他们的行进方式非常诡异隔远看来十余个影子全身直立跳跃前行跳跃时膝部不弯直起直落如同一群僵硬的人偶一般落地嗵嗵有声跳在前头的是一个极高的影子身材混不成比例比身后的伙伴要高出一大截来
一群人默不作声就在荒僻的道路上无声跳跃一下一下的向着高处纵行行得顿饭工夫影子们终于跳到了山岗的高处雾气散开一行人渐渐显出了身形打头的原来是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骑在另一个满面是血的汉子肩上让那汉子背负前行
这一队人形貌可怖异常面色铁青七孔流血额上都贴着镇魂的黄符除过那骑在别人头上的老人一行人满面死色行动僵直原来这是一队僵尸
“呼!”不知现了什么打头的僵尸突然鸣叫起来抬头向天面上僵硬的皮肉绽开皱鼻张嘴露出了口中森然的白牙
“咦?有血腥气?”骑在头上的老人大声说道目中透出惊讶之色他一掌拍在坐骑的头顶身下的僵尸立时停步
“好重的血腥!哈!又开始杀人了!不错不错运气真好!”老人伸鼻在空中狂嗅知道前方生屠杀后面上竟然闪过惊喜之色他兴奋地拍打着身下僵尸的脑门哈哈大笑:“小鬼们跟我老人家冲啊我领你们吃饭去!”两眼炯炯放光双手快结印一团碧光在他掌中骤然亮起将他颌下的白须染成碧绿之色
“无生无知者接我符中意迅足奔行!急!”将十几团绿光一一送入僵尸们的额头老头儿念动咒语立时原本行走缓慢的僵尸行动大张大作起来口中呼呼鸣叫如同十几只强力弹簧全不停顿径向北方急行而去
浓密的雾气涌动在他们行后不久又重新聚拢过来把地上深深浅浅的足印尽都掩藏
北宋雍熙三年
这是一个被记成乱世的年代战乱烽烟未熄妖孽又开始四处横行苍天之下哀鸿遍地凄声不断千里土地之内村寨荒败野盈鬼哭天下的百姓同受乱世荼毒无数人家破人亡无数人离乡背井天地之间正如一座炭火炙热的大铜炉喷薄着汹涌的热流不断将烈焰卷向生存其间的生灵
仲秋生在岳鄂两州之间的这一场官兵与鬼怪的厮杀只是天下无数纷乱的其中之一罢了随着霜气聚拢消散日头升腾起来厚重的露水便将血迹带入了地下几日暴晒冲刷过后黄土地上便只看到一些紫黑的印记更多的地方血水全渗到土地中去了除了道边许多副被僵尸啃食后残剩的尸骨昭示着这一场劫难没有人会觉这条山道曾经吞噬过三百条生命
日升月落霜降结露天地照常运行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第四天过后残雾散去朝阳又起山路上那丝淡淡的血腥气也消退干净了不远处的山麓上又迎来了新的一拨旅人
那是一头青骡在道上慢慢行走背上负着三人
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最后边手拿着一本厚重木书正在说话:“炭儿跟姑姑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她拉长了语调念书话中满含着诱惑鼓动之意只可惜她的鼓动对象坐在骡子前头的小童睬都不睬她嘟着唇嘴边到颈下挂着一丝缠绵透亮的口水正专心致志的揪着骡子的鬃毛
“炭儿乖跟姑姑念书姑姑给你吃果子”女子无奈只得改哄骗为利诱刚才费了一番口舌小娃娃连头都不抬实在让她有些失望
“炭儿不喜欢吃果子么?姑姑有好吃的果子炭儿吃不吃?”她攥起拳头探身向前隔着身前的男子在小童右耳边晃了一晃示意拳中藏着好吃果儿要引那小童读书
谁知那小童甚是乖觉瞥了拳头一眼嘟囔道:“没有果子姑姑骗人”这一招女子早在路上用过三五次了先前胡炭听信她的话老实就范过两回可是两次背书后都没得到奖赏胡炭便学了乖以后便说什么也不上当了
女子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这个小娃娃如此精明看来想要让他念书可得新想个法儿了
她收回拳头翻了翻手中的木封书本明亮的光线下木封皮上五个鲜红的篆字鲜艳非常:《大元炼真经》
选了其中一篇她念道:“……熔金之时斩一身妄情邪想使无患口鼻观心……唉这书真难姑姑都快忘了我猜炭儿肯定也不会念嗯我看下句是什么……”
小胡炭不为所动小拳头抓住骡子的长毛揪了一下又一下随着马行颠簸他脑后的三条小髻便向左右跳荡开如同顽皮的虫儿在跳舞一般小童年纪只不过两岁上下眉目清秀看起来稚气可爱他的肤色有些苍白小小的脸蛋上隐约可见肌肤下几条细细的血管
“唉阳明剑的口诀太难了炭儿那么笨怎么能背得出来?”那女子假意叹息偷眼看看胡炭见他仍然没有反应又道:“那么更简单的咒明心经呢?气—运—诸—脉—节—节—寸—进……小炭儿该不会是记不住了吧?”她念一下顿一下只盼小胡炭好胜心强接着背下去只可惜一番如意算盘全落空了小娃娃正沉心于拔毛大业之中没工夫理会她
小童先前几日倒还听话让他念什么就念什么可是自从过了洞庭湖也不知犯了哪根筋了任她说破嘴皮都不肯再跟着念书学字了
这般顽劣的小童可怎么教导才好?
无奈涌上心来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书本
“炭儿不乖不听姑姑话姑姑不理你了”
小胡炭嘴角动了一下那条口水裹着一小团唾泡终于淌入脖中他似乎嘟囔了几个字可那女子一个也没听清
她抬脸看看坐在身前的汉子心说道:“胡大哥你儿子又不听话了我教不动他怎么办才好?”
汉子端坐不动双目直直望向远方
他仿佛没有看见生在身前的一切面上波纹不兴呼吸平稳任由一重重的云天树影投落到瞳孔中一枚银针别在他的髻上从身后看过去只见他梳理整齐的鬓半片苍白瘦削得脸庞汉子就这样严肃地瞪着前方然而他的眼眸中却空洞洞的毫无生气
女子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了她垂下头幽幽叹息心中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胡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好?这样的日子我们还要过多久?”
一时沉默无语道上便只有行路畜牲“得儿得儿”的轻微蹄响
行过一个拐弯走在背阴处清寒的秋意便卷上了骡背上三人地面上露水打湿了泥土道边峥嵘的突岩湿漉漉的一片女子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便在此时那小童胡炭却自顾自背起书来小手还不住地拉扯着骡毛:“……熔金之时斩一身妄情邪想使无患口鼻观心心循天地则圆明之体自现心境朗然神珠廓明可以使诸相顿离纤尘不染心源自在须知天物自有其性而灵**汇非纯净灵台莫得其准……俟紫烟落入丹鼎宝气纵横炉室咒‘上师秘法传承百物应性知命合身疾!’撤丁火撰丹精气喷之再四十九日午三刻开炉器成”
长长的一段口诀他记得一句不错那女子哑然怔怔未已听小童又自行背起习练灵气的咒明心经:“……气运诸脉节节寸进补则当损之寡而当益之若满池秋水平流溪涧之下也不温不燥不急不缓是为正途间或断穴跳跃或隔脉飞生比如高崖飞瀑邻峰接流此入魔之先兆切勿急功而冒进使身受冰炭煎熬宜镇意收束守元玄关铅水七周返本金液九转还真……”
小娃娃口齿不清把“溪涧”念成“鸡涧”把“断穴跳跃”念成“断穴叫跃”只是除此之外余字一丝不差这是女子一个多月前教给他的玉女峰灵气运行口诀难为胡炭在不识字的小小年纪只记读音竟把拗口的一篇咒语给记得如此精确不由得人不惊叹
“到底是胡大哥的儿子”那女子心想“胡大哥这么聪明的人物生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差”她呆呆地看着汉子的侧脸脑中闪过记忆中的面容闪过那两道温和而睿智的目光只是眼前人再不是三月前那样聪敏睿智的涅了
眼下他就跟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他的思想感情他的记忆已经被深深封藏起来
女子闭上眼心中泛起深深地愧疚她在心中低声道:“胡大哥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她身前的汉子姓胡叫做胡不为西北汾州人氏托称风水专以招摇诈骗为生胡不为心本善良只可惜命运乖赛他在前年除夕时遭遇变故家破人亡只带着幼子胡炭颠沛流离向南方寻求复生之药要解救爱妻可谁知时运不济一路上遭遇了许多坎坷风波背上一身恶损名声还引得黑白两道江湖人物一路追杀
女子名叫秦苏本是江宁府玉女峰的门下弟子数月之前胡不为在逃亡路上遇着秦苏被*人暗算欺辱使计救下了她当时秦苏手足被制动弹不得胡不为万般无奈只得背负着她前往沅州寻找同门哪知在郊外时遇着了秦苏的师傅青莲神针青莲神针刚愎自用听信传言误以为胡不为便是杀害她门下六名弟子的元凶愤而出手将胡不为的一缕精魂给强行拘摄封藏了胡骗子变成了现下无知无觉的凄惨涅(详见《乱世铜炉前传》)
后来秦苏在押解途中寻得良机偷偷放走了胡家父子并与他们一同逃出沅州因此时整个南方都陷入动荡之中一行人别无他途只得选了偏僻的山路向北进
秦苏是自小上山学艺对人间之事极为陌生一路上也不知闹出了多少尴尬买东西不知给钱住客栈不挑地方带着老胡小胡进了两三回黑店亏得她法术不弱又配有防毒防迷的灵珠几次危难都能逃脱出来如是颠颠簸簸在道上行了一个多月秦苏才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胡不为神魂缺损无法言语思想但身体运转却丝毫没有停息吃喝拉撒一如往常他此时便跟一个刚出世的巨大婴儿一般需要时时照料秦苏这三个月来什么苦脏羞人之事全都做遍了给胡不为洗澡换衣服伺便溺无一事不让她羞急交煎亏得她本就对胡不为生出暗许之意又兼不明世事所以才捱下了这么些苦难
相较之下小胡炭倒好照料多了小娃娃虽然年纪幼小但自出世以来便多遭磨难早就习惯了这样居无定所的流离生涯不哭不闹不挑吃喝让秦苏很是省心随着相处日长秦苏对一应生活之事渐渐熟习便有余裕来教导胡炭的功课了
三人在鼎州之时秦苏便开始教胡炭习字背书一方面延循胡不为的教子方法让胡炭背诵《大元炼真经》上的咒语口诀另一方面按自身经历教胡炭《三字经》和《百家姓》让小童辨文识字
小胡炭记心极佳颇有乃父风范几个月强记下来倒把《大元炼真经》上的咒语读音背住了大半也识得了一二百个文字只是过完洞庭湖没有父亲地诱骗小孩童便不怎么爱听话了每每让秦苏绞尽脑汁对付后才肯上当念书如不然按着先前的进度这整本经书早就该记诵完了
从弯道拐到直路上来日光骤然入目秋日的晨阳仍乃还很温暖金色的光线明亮夺目秦苏闭上眼睑片刻后慢慢睁开才又重新适应了亮光她默想着心事便没怎么注意道路
胡炭仍在左一巨右一句的零乱背诵童稚的声音跳荡在山野秋草之上此时念的经文却转到《火牌》上去了
“……心宫离火注神阙上行渐入风府不缓不燥若断若连七周而结丸此时当吊息培本默念‘天火金光咒’引动五行入炉中……”
前面一样白色的物事引起了胡炭的注意他退念诵睁目呆呆的看着伏在道边乱草上的一句骨骸一副精铁盔甲扭扭曲曲覆在白骨之上上面满是血迹和凹痕骨头被截得不成涅了半段尺骨抛在躯体的四尺外完整的肋骨之下断裂的脊椎和胫骨堆在一起颅骨单独放着上面残余的血肉让露水打湿重又现出淡红之色来
这是一个不幸的生命死得如此凄惨
胡炭呆呆看着默然不语半晌忽然摇头道:“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唉!”这一声叹息拉得又慢又长把胡不为的语气模范得惟妙惟肖秦苏猛然一惊从沉思中醒转过来听胡炭还在摇头晃脑的说话:“连动物都活不下去人更没法子了这个世界可怎么了得!”语气稚嫩可是一番老气横秋的语调却跟他爹学的一模一样
原来数月前山中行路父子俩偶然遇见一副猿猴新鲜的残骨胡不为忽然兴接着故人单嫣说过的诗句喟叹一番当时胡炭便记住了现下一字不漏的学来只让秦苏错愕
“骨骨头这是白骨”胡炭伸一只手指指点着那副军士的骨殖满脸严肃当日胡不为把这个字交给了他让他印象深刻秦苏看去远远地数十丈外泥石坍塌巨大的山石埋在泥土之间把狭窄的山路都给堵住了道路边一片凌乱枪支铁甲扔得四处都是一面绣着“戍”子的军旗披在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了竹制的旗杆
秦苏皱着眉头看到衰草从中许多新鲜的人类残骸掩藏其间长长的一段道路处处有不成形状的盔甲器物和人骨许多断头的躯体垂落在陡坡上可以想知不久前这里生了一场惨烈屠杀而且施暴者嗜食血肉竟把几十人给吃得干干净净
“难道是妖怪?”秦苏想到她忍住恶心警戒得抬头看看四周天空一碧草叶微响鹧鸪在山坡上紧一声慢一声的鸣叫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清晨宁静而安详并没有什么异样正看着几行足印又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群杂乱的印记从来路上一直走到这里踩到了旗布上把前方的泥土踩得稀烂又一路翻过数十丈外堵路的泥石辟成一处缺口往前去了奇怪的是这些足冀两并拢似乎行者常常把双腿并立一起站一步走一步站一步又走一步
秦苏心中疑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样走路按着脚印判断这些人从这里经过汪勘查了一番又向前走了
秦苏屏着气息查看片刻被许多惨不忍睹的尸骨触动了心神不敢在此地多作汪略略扫过一眼便催动骡子向前走去
那道缺口是后来开成的塌下的泥块原本填满了十余长长的道路也不知是谁有这样的大力竟然在这样的绝路上硬生生的挖出一条可容人通过的窄窄细道来秦苏心中惊骇桥骡子过去眼看着脚下泥石间许多血肉模糊的躯体也不知这堆泥土中埋住了多少性命
她忍住惊惧目不斜视跨过了一具又一具尸身
十多丈长的道路让她走的汗水淋漓直到重新翻上骡背秦苏才敢长长吐气这如同炼狱般的杀人现场她是怎么也不愿多呆了策动骡子一路小跑翻过前方的高坡又一路急奔下去
仿佛身后有催命的恶鬼秦苏不敢稍停白着脸猛赶了二三十里路眼见着前方是一处关隘似是人工堆成心想该当有人居住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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