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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第十九章 (冤狱)夜中黑白怎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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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天色未亮几名奶娘睡眼惺忪起来开门胡不为不及跟她们多话抢进房去抱了胡炭出门就走他是刘府的尊客众人不敢问他眼睁睁看他没入夜色叫醒门房自出门去了想到从此便不能再抱着那个可爱娃娃尽都心下惘然

    正值四更天人人酣梦长街寂寥远处不时响起更梆和零落的狗吠之声胡不为不辨方位只顺道急奔一路却没遇上什么人

    奔了约莫两刻钟筋痞尽再也跑不动了坐倒在一扇木门下呼呼喘气回头看看来路微光朦胧大石板路面沉静的很没有人追来他酣战一夜几乎没合过眼此时急奔一路直觉得手足如绵怀里的胡炭也比往时沉重许多如此状况须得好好歇息将养精神才是要不明日也不用赶路了好容易等得气息喘匀了力气稍复爬起来又向前走去盼望能找个客栈歇宿下来

    西京是个繁华大城日间人来人往商贾旅人不绝这样的城镇自然是旅店遍布胡不为沿道只走了半袋烟工夫看见前面道边一间房子灯笼高挂几串铜铃挂在门一张黄布旗子上书着:同来喜客栈当下疾步上前敲门进去歇宿

    预付了房钱一个走路频频点头的店伴带他到楼上单身客房安睡客房倒颇雅致桌椅整洁也贴着几幅写意山水几幅文字胡不为困倦已极只想倒头长睡哪还有心情闲赏风雅将钱袋扔到床尾也不脱衣安顿好小胡炭埋头就睡下了片刻间鼻息如雷自与周公交流心得去了胡炭日间睡得多了此刻精神健旺睁着两只眼睛‘呀呀’自言自语小拳不住挥动跟他爹设坛骗人时乱舞拳脚有八分相似果然是天生骗人的好苗儿

    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午时胡炭饿了张嘴呱呱大哭胡不为好梦正酣恨不得将这个小闹人精掐死了事趴在床上留恋了好一会见他哭的实在厉害只好愤愤起来口中道:“好了好了!小祖宗!就来伺候你了”长长伸个懒腰一阵柔风吹上面来惬意无比看看窗户大开日头晒落到地面屋中亮堂堂的心中暗赞这店里伙计伏侍周到一早就来开窗换气下会若还来西京定到此店歇宿

    待得收拾行李时不由得大叫一声苦也原来昨夜放在床尾的一大包银子早已不翼而飞这窗却哪里是店伴来替他开的而是飞贼光顾后的逃遁之道罢了顺便开来替他胡家父子通风清凉了这般巨额钱财到手不足两日便又没了胡不为懊悔得只欲跳楼六百两的雪花大银啊他挣上一辈子都挣不着这般轻轻巧巧便充了贼资饱了贼囊如何不令人激愤直想吐血?胡不为在屋中连连顿足唉声叹气不住围着茶桌绕圈子见面前一个小凳拦路想也不想一脚踢飞开去足上疼痛传来却哪及得上心中痛苦之万一?他爱财如命此刻丢了银子真跟丢了命一般难过无已心中把贼的祖宗一百八十代骂得体无完肤深恨自己长个猪身子睡死成这样推而上之又将昨晚两个狐狸精也恨上了想来自己如此疲累原是她们播弄所致两个妖妇渴如经年沙漠无数次碾榨他才让他困乏成这样此刻心中急悔急怒他那还有甚么清晰心思但凡跟丢银扯上干系的都让他骂上了他倒不想昨夜跟两个妖妇鬼混时他胡老爷子神魂颠倒乐不可支的只巴不得在刘府再呆上一两年

    银子是丢了摸摸身上怀里的青布包裹还在钉子和玉牌并蜈蚣内丹等物并未失窃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此刻胡炭却自止了哭声他老子心烦没顾的上理会他小半天工夫下来小娃娃哭累了自己吃指头玩

    自怨自艾了好一阵子胡不为也感腹中饥饿刻下盘缠尽都没了可须好好打点另寻些银钱来充做路资胡不为心中盘算定神符效验极神自己大可以充个走方郎中替人治病收钱每愈一人收取一两银子穷人便少收些三钱也可五钱也可如此一日画上五六张吃饭的钱便都挣来了只是须制个挂帘招子才好写上‘神医济世’四字不怕没人送钱上来然而难处便在这了偌大的西京城里他一人不识却去哪里弄个棒儿和白布烟墨呢?胡不为心中想了几遍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日色渐渐偏去了的店家又加房钱赶紧抱起胡炭出门下楼心想:先到外面转转看罢兴许有谁家不用的晾衣杆儿和破旧衣裳先简陋制上一幅再说

    楼下大堂人声鼎沸许多闲人武师正吃午茶叙些离奇故事和四方见闻内中一个面皮通红的老头嗓门尤大胡不为还在楼梯中段便听到了他的说话:“……你这信州怕是去不成了看来还要在西京耽搁几天”有人答他的话:“那却是为何?我赶到信州有急事要办可不能在路上耽误太长时间”老头嘿嘿一笑道:“客官是刚刚睡醒吧?还不知西京城已经出大事了刻下西京已经封城所有客商旅人只许进不许出留守大人的通告贴在城门上了嘿嘿要想赶路哇您要长出一对翅膀才成”那人‘阿唷’一声甚是焦急问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啊竟要封城?告示上有没有说要封几天?”老头嘿嘿一乐道:“客官你这话算是问对人了我有个侄儿在府衙上当值所以知道内中的掌故您要是去问旁人决计没有我知道的清楚”话说到这却卖关子不说了坐到座上慢饮茶水

    胡不为已走下楼梯听这老儿话里悬而不尽当下缓住脚步要听他说完再走那跟风说话的客人也是个惯行四方的看见老头把话藏起了当然知趣招呼小二道:“小二给老爷子加一壶铁观音再来一碟茴香豆会到我帐上!”小二应了红脸老头登时色霁一张脸笑的跟花朵也似连说:“客官您太客气了教您这般破费如何当得?”他是镇日在茶馆旅店中混日子的人物专以小道消息换取茶饮饭食口中客气心中却是暗喜:又蹭得一壶好茶了这人倒当真大方当下咳嗽一声故做神秘压低了嗓门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昨儿晚上西京城出了四件大事现下闹的人心惶惶都说老天爷怪责人心狡诈要降罪人间了”那客人道:“哦?却有这等事?不知道生了哪四件大事?”老头儿得了香茶豆子再不隐瞒当下说道:“头件大事是本城留守家中失窃丢了一件要贡给皇上的宝物留守大人雷霆震怒下令在城里各处严加搜捕定要把盗贼拿住了治罪早间两处城门都封闭了便是因为此事了”那客人道:“谁这么大胆竟敢盗到官老爷府中了?还是贡品唉要是给抓住怕是逃不掉株连九族的下场”

    “第二件大事是城南的刘佩玉刘老爷家一夜之间死了四十多条人命听刘家婢女说似乎是晚上有一条极大蜈蚣把他们害死的那蜈蚣眼睛有马匹那么大身子有四五十丈长嗐!只一喷雾登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您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么大的百足虫么?”那客人睁目结舌骇然道:“这么老大虫子却是怎生长出来的?让他为害起来那还了得!”老头儿洋洋得意道:“可不是么!这蜈蚣到刘老爷家藏了半个多月刘老爷还以为是贼呢请来几十名侠客说要拿贼谁知贼没拿着却全让它给害死了”那客人道:“是啊谁会想到会有这等变故呢……啊唷那便糟了!蜈蚣定然还在西京城内万一作乱又有谁能制的住它?岂不是还要死伤很多人?!”

    “客官不用害怕”老头儿嘻嘻一笑道:“西京城离京都不远皇气极重正是上天眷顾的宝地哪能容得这些怪物妖孽为非作歹昨天晚上玉皇大帝便已派了龙王将蜈蚣绞杀了客官您就放心好了”当下细说西京好处又将刘家婢女的传述添油加醋说来一条青龙变成了四胡王在天上呼风唤雨打雷闪电如何如何将蜈蚣杀得遍体鳞伤撕成碎片一招一式各种法术并惊险激烈情境给他描绘的如同亲见将那客人唬得矫舌不下连连惊叹这老头儿一生以舌头混饭吃正是舌灿莲花的能人胡不为听了都不由得钦佩那蜈蚣虽然很大但也不过三四丈长在他口中说来竟又大了十倍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镇煞钉的青龙更被他捧成玉帝派下的龙王如是说来他胡不为倒成了玉帝了这老头儿却不知眼下玉帝正空着肚子抱着孩儿在人群中听他吹牛呢

    这红脸老头口舌便给又善引悬念一番话说来曲折跌宕比说书先生编得都好听只不多时堂中许多茶客都聚拢过来听他胡侃他是个人来疯的主儿见听者愈多便愈卖力当下兴高采烈又说了下去

    “这第三件大事啊实在邪门的紧唉也不知是西京百姓做了甚么缺德事干犯天威显出这等不祥征兆来”只一句话便将满屋人说得鸦雀无声胡不为听过他吹牛知道他又瞎编故事当下再不理会向门外走去眼下肚子正饿盘缠皆无这事可比什么都大得多迈出门槛耳中还听到那老头的话声:“……府衙一对白石狮子全变成黑色了列位客官这石狮子是辟邪挡煞……”

    出得门来胡不为便往偏僻的小巷中寻找料想那些高门大户是断不会将晾衣杆和旧衣服扔在门口的往寻常百姓堆里找找或许会有哪知在蛛网般的巷道中寻了半天连根小布条都没捡着更别说是衣裳了胡不为大感泄气饥火又涌上心头不由得又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起来如果六百两银子还在手上哪还用再受这等饥疲交迫的苦楚?早是肥脂香膏满口锦绣软衾加身了思虑至此更是恼恨那盗银飞贼直恨不得剐其肉抽其筋拆其骨寝其皮

    灰心恼恨之下只低了头走路也没心思再顾周遭行人的说话不承想却一头撞上一个路人怀中了听得一个男子‘哎哟!’一声喝道:“你是怎生走路的?!没带眼睛出门么?!”胡不为登时惊醒连忙道歉那人不依不饶仍出言责怪:“这般宽敞大道你不好好走净拣有人的地方撞敢莫是个小贼?”胡不为连连告饶看见两人都着黑衣腰间佩着长烬是习武之人当下那还有什么脾气把一腔不快恼恨都扔到脑后了低眉顺眼尽赔不是

    哪知那人‘咦!’的一声问道:“你不是刘府的客人么?怎么跑到此处来了?”胡不为抬头一看他走路撞上的原来是昨夜里在刘府捉妖的两个术士‘啊唷’一声面色登时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昨夜听了他们一顿叫骂把拿走蜈蚣内丹的人说得罪不可赦万死不足平民愤便跟千古罪人一般早就感到羞惭刻下赃物正在怀中看见他们怎不叫他心中有鬼?

    当下勃然色变一张脸上红白交替睁目不知言语抱紧了胡炭一手捂住藏在左胸的油布包裹慢慢后退防他们抢夺内丹

    那两人见他现身此地原先也不过是心中疑惑不虑有他但一句问话下来看到胡不为这等动作分明便是作贼心虚表情不由得疑云大起

    那年长瘦高的术师喝问道:“你干么这般鬼鬼祟祟的?!怀里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让大家瞧一下!”胡不为见他变脸一句话便点中要害哪还有其他想法“啊”的一声跳将起来转身便撒腿狂奔陋巷之中碎石颇多硌得脚底生疼但当此要紧时刻再顾及不上了叠腹躬身双手紧抱胡炭迈开大步在狭窄的巷道间鼠蹿

    那矮胖的师弟又惊又喜叫道:“师哥!师哥!内丹定是在他身上!我们快追!”他脑筋甚是简单昨夜去得晚了没抢着蜈蚣内丹心中一直懊悔痛惜这一夜间满腔念头尽在‘内丹’两字上打转眼下看到胡不为这般仓皇忙乱情状怀中似乎藏匿着不欲人知的物事也不想想或许别有隐情一门心思自然而然便转到‘内丹’上边来了可也事有凑巧内丹果然真在胡不为身上有道是渴行遇见初掘井——当真巧合他这般荒唐推理居然也有误打误中的时候想来也是天意如此了

    当下二人大呼小叫在后面提气追赶只不多时便在巷道拐弯处堵上了胡不为一左一右将他挟持压到墙上问话

    胡不为哇哇大叫急忙分说二人一点不顾嘿嘿冷笑四只爪子把他抓得牢牢实实的那师弟将长剑挂好便去扒胡不为的衣服胡不为身体单薄筋软力弱哪里是两名久练武功法术的术师对手双手便如被铁勒扣住一般休想动弹分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亏得有个胡炭绑在胸前那术士一时倒不易伸手进他怀里掏摸

    只是胡不为的一阵吵闹和娃娃的哭叫声到底起了作用几个好事闲民闻声立至侧在墙边探头探脑的观看却不敢上来解救两名术师毕竟心虚不敢太过招摇见四周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提着胡不为离开想再找个僻静所在好好搜查

    他二人习术有年高深法术没学会但长期修身下来奔跑纵跃时却远胜常人二人分两侧提着胡不为尽往日光照耀不到的冷僻之处奔去胡不为但觉耳边生风一重一重的土墙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看得脑仁生疼行不多时师兄弟俩便找到一处僻静死巷将胡不为父子推倒在地转看四周但见遍地黄矢白溺臊气扑鼻这个偏僻空处已成路人解溲之所

    那师弟嘿嘿笑道:“你倒再跑看看?这下也没人再来救你了罢?”说罢便欲上前解除胡不为衣物哪知肩膀一紧被他师兄一把拉住了听他说道:“慢来!这内丹只有一个我们二人却如何分法?须得好好讨论一下定夺完毕再拿来不迟”

    师弟软求道:“师哥你功力比我深厚得多这粒内丹便让我吃了吧我感激你一辈子”

    瘦高师兄大摇其头道:“不然不然师弟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甚么丧气话你师哥这点本事对付泼皮小蟊贼是绰绰有余的但遇见江湖人物怕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师弟道:“师哥你就成全做弟弟的吧我法力这般低微出去被人杀了你也不愿意看到吧?这内丹能长我三年功力我吃了后好歹也有个逃跑机会师哥你法力也算不错了便是再长三年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若是……若是……以后再抢着内丹兄弟一定让给你吃决不眼红如何?”

    那师哥只是摇头连连叹气道:“师弟我们进入江湖也有半年光景了吧?一直以来平平安安是我们运气好没遇上什么厉害妖怪和人物若是日后遇见几只木鳖或是巨狼什么的你想咱们打不打得过?我练的‘青炎刀’已有小成若得这粒内丹帮助便能精进不少日后打死妖怪也容易些那时你再来吃内丹岂不更好?”

    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反反复复的辩说胡不为听得明白两人各有私欲都想说服对方让自己吃了内丹长功力当下眼珠直转也不说话动作只盼他们一言不合斗将起来斗个你死我活得自己就有机会逃跑了最好两人一起殒命自己便可从容离去

    哪知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虽争得面红耳赤却不肯动手互殴胡不为见计不售只得转头四处查看另谋脱身之法

    此处是西京偏远之所居民杂住场地左右两排高高的黄土墙延到前面百步处折成一条小巷身后是一堵石壁长满蒿草青苔不知是那家富户的后院了三面墙高逾数人平平整整滑不留手别说是独力攀爬就是有人来帮忙怕也极费工夫胡不为查看之下暗暗叫苦这般绝地倒让他如何逃脱出去?

    看着面前二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对辩自己被困在此处脱身不得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为鼎镬我为麋鹿生死去留尽操人手不由得心中凄凉眼看日光越过身后的乌瓦青壁投到前边两排黄色土墙上映得红澄澄的一片鲜艳灿烂甚是好看胡不为心中一动微微转念之下却思出一道计策来

    此时师兄弟两人仍辩得兴高采烈只听那师弟道:“……日后不论是千年还是万年妖怪只要我们抢着了内丹我一定让给你”师兄道:“这又何必?今日我不吃这粒内丹别说是千年万年妖怪只是一头八百年的中等之怪我便抵挡不住又怎能夺得他们内丹?师弟你好好想想若是我的‘青炎刀’练好了再练得下一级‘飞燕斩’你还怕日后没有内丹进补么?”

    那师弟还待分说猛听见胡不为惊叫连连:“啊啊妖怪!好大的妖怪!”二人正在思想激荡之际听到此言尽都心头一震浑没想到有诈随着胡不为的手指齐头看去前面空空旷旷的街巷静默哪有什么妖怪踪迹?正疑惑间猛听得胡不为呼喊一句:“土柱!起!”

    刹那间‘嘭!’的一声大响前后两面土墙如急龙出洞般猛的钻出十余支粗如人腿的土柱来两边交错袭近又有许多黄色泥尘飞扬遮得周围一片迷茫二人哪想到会出这等变故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满面苍白的废人竟然也会法术!不提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吸入许多腥燥的泥粉身前身后又同时被土柱击中这冲力却不小短短瞬间两人被激得胸中气血翻腾疼痛非常也幸得胡不为法力不够又兼只顾逃命骇怕之下不能尽聚精神来施放法术十余支土柱只将两人击得难受却不能伤害他们

    原来胡不为看到两边的土筑围墙忽然谋得一计趁二人激烈辩论之时低头暗念沉土咒一通“山神土地持槌将军腾天倒地驱石奔云……”咒语过后将两面的土墙都激活了找准了时机大喊一声引开他们心思随即动御土术来十余支大土柱尽打在两人身上竟然一举奏功在二人心神大乱的时候撒腿就望外冲去拐过了前面巷道忽奔左忽跑右尽拣那些看来有人居住的地方躲避

    师兄弟二人不及防之下中招急切间护住了头脸把所有土柱都用胸腹受了虽然疼痛难当却丝毫没有受伤过不多时泥尘散尽土柱尽碎成齑粉落到地面此时胡不为却早逃得远了

    二人哪肯吃这哑巴亏怒吼连连也不顾面上许多黄白泥粉沾染气急败坏追踪下去务要将那狗头骗子捉到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泻心中愤恨

    他两人脚力甚快一顿猛追顷刻间赶过十数条巷口四面查看之下哪里还有胡不为的影子?倘若此处是条平川大道也还罢了胡不为脚力再快抱着一个孩儿终究也跑不了多远偏生这是个贫民杂居的地方没有什么平整好路许多土房砖屋东一间西一间的立着三间聚一落五户成一巷曲道弯径如蛛网一般横七竖八交接延伸

    在这样的地方寻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二人憋了一肚子火挨条小路寻了一遍问了几个居民可是人人摇头均说没见着什么抱着孩儿的中年汉子经过胡不为便跟突然蒸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没法子可施四目相对想到到嘴的内丹又跑没了俱都懊丧无语正自失落间忽听见前方不远处一阵婴儿的啼哭似乎便是那狗头骗子儿子的声息哭音才一响起转瞬又低下去了显然是有人故意用手掩盖了婴儿的口鼻不让他出声若不是刻意躲避又何必这般做法?

    二人又惊又喜对望一眼不约而同足向前追去

    那哭喊的声音果然便是胡炭出的

    胡不为逃脱了死巷在矮房土墙间七拐八拐的转得昏头涨脑不辨西东料想那土柱阻不了二人多久片刻间他们便会追来当下强忍了手足的酸麻抱着胡炭狠狂奔约摸一袋烟后果然听到后面折巷中靴声橐橐两个恶人一同追来了当下魂外抱着胡炭就近窝在一处猪舍内佝腰贴墙不敢稍出声息那二人粗略扫过猪圈一眼不查有异又奔去远了他才又起身另寻别路逃跑

    躲躲藏藏跑了一段来到一间土屋前看到一个妇人正在门前土坪采桑叶坪上摊着几面大竹匾子许多黑灰细小之物在内蠕蠕而动原来这是一户养蚕人家主人正在采集桑叶饲春蚕转头间见那妇人一脸惊愕看向自己胡不为尴尬一笑待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正琢磨间怀中的胡炭却猛然哭叫出声来也不知为的什么缘故这孩子倒也奇怪刚才从死巷一路跑来崎岖颠簸他安安静静的不妨害他老子专心逃命眼下跑到这和平所在他倒放喉大哭起来了分明存心祸害他那糟糕老子再勤练一下腿脚奔跑功夫谁说只有红颜才是祸水?这小绿脸蛋也一样是坏水

    胡不为大骂倒霉一颗心直要跳出嗓子眼来怒目瞪了胡炭一眼狠不得将他脖子掐细了眼下未离危地两个恶人就在左近听见啼哭声焉有不追来之理?魂飞魄散之际赶紧用手捂住了害人精的嘴巴心中暗暗叫苦

    正在进退不得的当口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从左侧数十丈外传来转眼便要来到近前那两个该死的恶贼如附骨之蛆果然闻声追来了仓皇之下哪想到其余躬身冲入屋内看看右侧墙壁一座梯子搭在阁楼之上来不及细想手足并用爬了上去蜷在一座废旧的织布机杼后面闭眼默祝暗求神灵保佑

    师兄弟两来得好快胡不为刚藏身下来他们已追到门前不见他父子两踪影便又直追下去但不多时又回转过来了到门口问那采桑妇人

    胡不为心中‘砰砰’直跳半屈身子一手捂住胡炭嘴巴转头寻找脱身之法这阁楼极低极矮站直了都不能够头顶是几面厚重木板搭成的承尘料想自己抱着孩子也顶不动它再看前后左右除了正对着门一面其余都是墙壁连个通气窗口都没有不由的心中绝望他在阁楼上距离不近外面三人的对答一点听不真切只有那师弟的严厉声音高一句低一句模糊传来这卤莽蠢人不知问话之法一味蛮干听来似乎在吓唬那妇人要她指点胡不为的逃跑方向想来那妇人不是什么好汉硬骨头与自己又没有半点干系自不会犯险替人遮掩只怕马上就要提供线索

    胡不为心跳愈片刻后两人把自己擒住少不得要一顿暴打若是了狠将自己父子杀了也说不定思虑及此心中一寒低头间看见胡炭眼泪汪汪小脸憋得通红不住的挥手蹬腿一只脚蹬进了自己怀里将衣襟踢开一个口子

    一个黝黑之物露了出来那正是藏着蜈蚣内丹和镇煞钉等物的油布包裹

    便是为了这痢小内丹门外两人才如此穷追不舍的本是无意中得到之物哪知今日自己竟因此成为别人猎杀对象当真是冤天之大枉胡不为又急又怕正做没理会处耳中听那师弟忽然拔高声音喝道:“……我便不信他逃得这么快!刚才分明便在这里的怎的一忽儿便没了踪影?!定是你在撒谎!不老实说出他的去处老子砍下你的脑袋来!”说着‘呛啷!’一声拔出长剑

    那采桑妇人倒有侠义心肠肯替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遮掩想来她骗那师兄弟二人说不曾见过自己那二人却偏偏不信胡不为心中稍感宽慰一时又替她的起来门外二人可非良善之辈说要砍她脑袋只怕当真说得到做得到这两人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当路劫人猖狂得很这里地方偏僻居民又少杀上个把人再逃跑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心中思绪如纷乱雪片一般眼看那女子为自己身陷性命危难之中甚觉过意不去既感她的仗义又愧自己的懦弱一时想鼓勇冲出门外独力斗那二霸便是让人砍死了也别要让他们伤了妇人一时又想跳将出来严词正义斥责让他们知道理亏羞惭离去但每次欲下决心之时热血只冲到额际还没到头顶便又退回了他素来胆怯怕事当此性命生死的关口一时哪易便下决定?

    心中如急火煎熬喉中干涩非衬中只道:“怎么办?怎么办?出去?还是不去?”一瞥眼间又看到怀中的油布包裹脑中忆起早前二人的对答来这蜈蚣内丹似乎有增加人功力的好处吃下便能增长三年功力却不知他胡不为吃下去以后会有何变化?长得三年功力……他长三年功力便能怎样?能不能与门外的两个恶贼斗上一斗?电光火石之间脑中迅疾无伦的转过许多念头数月前家破人亡之惨单嫣被恶道人肆意凌辱的许多情景又浮上心来仔细想来这许许多多的苦难灾害皆可归因于一处:自己法术太弱没有保护家人周全的能力

    若是自己早年痛下苦功修习法术学得一两样厉害武功那三名黑衣人又怎能轻易夺去赵氏三人的性命?自己和单嫣联手拒敌烈阳的卑鄙毒计又怎能得逞?江湖如此凶险天下如烈阳如那几个黑衣人这般奸恶贪婪之徒正多自己护着一个幼子千里迢迢去寻活命宝丹若是法力低微连自保都尚不能够却又如何能够带得宝贝如愿归来?

    正如门外二人觊觎自己身上宝物便不择手段的逼迫抢劫看眼下这等情状若让他们抓住了他胡家父子两必然无幸两人欲念如炽抓住自己以后决不会只满足于只要内丹的看到镇煞钉必然会下手夺去他胡不为没了钉子又有何能力再去杀犯查夺取还丹?

    一时乱想纷繁但心中一个念头却逐渐清晰明朗起来便是:他胡不为必须变得更强壮法术更厉害才能存活在这乱世当中单嫣说的诗词未尝没有道理天下万物俱为铜丸每人每物受苦正多又何必再互相折磨?只是这数月来经历他胡不为已知道世间正道颓废铜丸们不知其苦乐于互相挤压倾轧孜孜不倦陷害往来一镰丸想要立身天地间需得不断磨砺使自己更强壮些更耐得住冲击碾压若是铜丸瘦弱无能些别说要脱出天地铜炉熔炼便是压在这些铜丸当中挤也给挤死了

    反复思虑之下心意已决当下一只手抽出包裹解开了取出那粒乌黑亮的蜈蚣内丹来便在此时听见那妇人哭喊道:“痛死了!……我说我说他望……去了……”胡不为一惊她到底抗不住折磨把自己的行踪给招出来了形势危急厄运顷刻就到再不下决定怕就晚了当下长呼一口气暗道:“罢了形势所逼胡不为今日不得不拼死出去只为争得一线生机若是老天怜我便给我留下活路不然……不然……我胡家满门也就这样完了吧”眼一闭将那细小之物扔入口中咽了下去

    那物又苦又腥顺着咽道滑入肚中

    门外那妇人披头散坐倒在地大声号哭师兄弟俩得了消息着急追捕胡不为倒不十分难为她当下便欲举步哪知巷道深处一阵急乱的銮铃声响三人举目看时却见一队骑兵得得策马出来转过弯道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勒!’的一声十余骑齐齐汀了三人看得明白那十余个官兵甲胄鲜明满脸酒色之气腆胸叠肚骑在马上傲慢蛮横态度尽现这正是西京城的巡城兵士眼下城中颇不安宁他们奉了留守大人的命令正在各处街道巡查却刚好碰上采僧子被两名术士欺侮

    那领涅的军士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女人怎么会哭?”师兄弟二人哪答得出来瞠目结舌相对无语便在此时那女子张嘴大喊:“大爷救命啊这两人是强盗想要非礼我抢我东西!”那军士眉毛一轩吩咐左右:“给我拿下了!”

    当下两名骑兵跳下马来手拿绳套便欲绑缚二人师弟是个直性子身怀厉害法术也不怕几个官兵来惹麻烦只嘿嘿冷笑只等二人过来行动时便放手开打几个官兵镇日沉湎酒色狐假虎威当真动手便是再来十人也不在话下

    哪知师兄抢前一步抱拳笑道:“将军且慢动手我们二人不是强盗只是追拿妖怪经过这里向这位大姐问话罢了”

    那军士领道:“胡说!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妖怪?!你别要信口开河!”话是这般说一张胖脸也早变成青天白日双手攥紧缰绳不住的四面张望却不知他因何事对“妖怪”二字这般害怕

    那师兄甚是识趣点头应答道:“是是是将军说的极是不过小的适才在妖怪身上抢到这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眼睛明亮见多识广定然知道它的来历”说着躬身趋前将一个黑布小包递了上去

    那军士将包裹打开低头一看登时眉花眼笑连声道:“好!想不到在此地遇见你这样的良民马勇丁三你们回来”

    那农妇哪知他们捣了什么鬼眼看这官差老爷瞬间态度大变对两个恶人突然亲热起来全然摸不着头脑又放声大哭起来:“官老爷啊你可得给民妇做主啊这两个强盗欺负我你看你看他们把我抓的……”说着将一支左臂伸出掳了袖子但见两道紫黑的印痕赫然其上却是那师弟逼问胡不为行踪时下的狠手

    那军士眉头一皱待要说话却听那师兄说道:“将军适才我们看见这妇人与一个长毛妖怪说话追过来后那妖怪便不见踪影了我们疑心她与妖怪有甚么联系便下手逼问她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望将军明查”他年纪较大对江湖世故也远比他师弟懂得要多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虽然凭着二人法力将这十余个草包收拾干净并不费事然则当此大乱之时官府严查若要被不相干的人漏逃出去报官那师兄弟俩从此也不用再行走江湖了西京是当朝重镇奇人异士所在多有便在府衙之中学会法术武功的能人也颇不少惹了他们那真是初一十五都不好过的眼见这几个官差双目昏昏肚腩肥大定是酒气财色通统喜欢的人物于是便将二人的盘缠都奉了上去果然那官差口风立改将二人从强盗身份升格到良民了

    那军士听了他的话想也不想当即喝道:“丁三!你快把这个串通妖孽的女人绑了!自己干了坏事反倒诬告良民给拿到大牢里去竹签板子伺候看她招不招出妖怪来!”这些人作威作福草菅人命这般颠倒黑白之事从来也不知做了多少又怎会以此为意当下两人如狼似虎不顾那女子的凄厉叫喊用粗绳捆了个严实临了又用破布堵住她的嘴不让她放声哭叫可怜这好心女子满以为看见官差便遇到了救星哪知天道不良人心日下金银之力已远远胜过天理公道几个官差收了贿赂竟然反而对她下毒手人世浊恶如此岂不是叫人感叹?

    师兄甚是满意又向那军士道:“将军果然目光如炬这妖妇还有一个同党却不知被她藏到哪里了那人身上似乎带有许多偷来的财宝……”话没说完听见后面土屋里‘嗵!’的一声闷响又有一阵孩子的哭叫声片刻看见胡不为抱着胡炭摇摇晃晃出来面上红得似要滴出鲜血不住的大口喘气

    师兄弟二人大喜齐声欢呼道:“便是这个小贼了!”便要冲过去拿他哪知那军士听他说这人藏有财宝贪心大起呼喝一声:“你们二人退!这人是官府追捕的犯人不劳两位动手马勇你们把他擒来跟这女人一起押入大牢严刑伺候!”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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