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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缘何要这样爽利就答应那奸臣贼子的条件啊?”归途中,兴奋得仿佛从此事中重获男性雄风的杨进朝被卢象升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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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朝挤眉弄眼,顿时露出一丝太监的猥琐:“杂家正好知道北地制造局的那些家伙,他们造的火铳动辄炸膛,火炮都是只能弄小炮,虎蹲炮将军炮之类的玩意还能打响,要说红夷大炮这种主站炮种,则完全没法指望。”
“也就是说,在北方军人和朝廷眼里,他们其实就是鸡肋,”杨进朝摇头晃脑,拽句古文,“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鸡肋也!用他们来换取立刻就能用的神武将军炮,皇上听了也会眉开眼笑的。总之,这桩功劳,杂家会分润些给你,卢参领,你可要上道啊。”
他阴鸷扫视卢象升一眼,后者虽然觉得腹中有点想要呕吐的意思,但还是恭谨道:“那是自然,路过标下驻地时,必有薄礼相赠,容标下稍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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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朝哈哈狂笑:“那,杂家就拭目以待喽。”
卢象升赶紧低下头,心里凄惶,眼前不由再度出现陈洛与崇祯两张人脸,都是雄才大略的人皇,但前者仿佛是金光灿灿的未来,后者则即将葬身坟冢。当今天子,还没到三十岁啊!卢象升心里呐喊。
交接时,杨进朝将金票付款,陈洛的信誉是极好的,先前的燧发枪也没有任何质量问题,甚至刻意刁难的小小故障,都被陈洛慷慨的用一月保修说到做到做理由,让饱食城燧发枪工厂完全修理好。
立刻就有二十门炮首先从军营里推出来让他们带走,当然崇尚阴谋论的死太监总觉得陈洛必有阴谋,估计应该是勾结高闯等逆贼来将这些炮截去,所以他还是暂且死皮赖脸在饱食城的驿馆内逗留,等着洪承畴派军队来运输。
这段时间,卢象升可谓大开眼界。饱食城的人口还没有超越京城,但那种人声鼎沸的繁荣,已经诸异族间的和谐相处,并且能够官方将口音统一慢慢熔炼,让彼此语言隔阂消失,都显示出这座城市的无穷魅力和无限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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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生》中有着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同时存在,将所有读者都能满足的故事和新闻,并且有很多透明化的政策,在卢象升看来应该是在愚民政策中极力隐藏,绝不能让百姓知道的,偏生陈洛就将这些重要数据在《华夏炎黄》上登载出来。
弄得卢象升心想是不是该将这些报纸弄回去,作为情报让缇骑和东厂查查,估计很有些料。毕竟那些数字看起来详详细细有模有样的。
陈洛并不知道,饱食城的特殊文化,已经能够拥有足够的能量冲击卢象升心中根深蒂固的东西。
其实,陈洛对明朝的儒家文化认识还是有失偏颇的,明朝的八股文和满清的八股文,其实是有着极高差异的,尤其是在满清为加固愚民统治,疯狂以文字狱屠戮文人后。在康熙、雍正、乾隆等所谓明君的文字狱中,文人慢慢变得每每作诗写文前都要谨慎注意影响。
这样的最终结果,是让清朝的文学异常凋零,最著名的竟赫然是训诂这样的找茬学问。(
花非花雾非雾)而明朝的八股素来花团锦簇,哪里会像清朝那般如老太太裹脚布般又臭又长,已经变成纯粹的应试文体。
卢象升正是位拥有着对其余文化足够宽容的正牌儒生,想想明朝能够迅速师夷长技,引进倭国的鸟铳以抗衡倭寇,学习西班牙的红夷大炮来抗衡满清,这些岂不都是明朝文化包容性的体现?
在清朝的话,那就是奇技淫巧,是会亵渎我们正统的。所以最终从泱泱天朝无所不有的盲目自豪,变成了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凄凉。
离别时,卢象升忽然上前,对着刚刚做完晨练,显得精神奕奕的陈洛道:“元帅说,因为要支援戍边,所以才支愿意将神炮销售给明朝,是真心,还是假意?”
陈洛微笑:“你觉得问一个老奸巨猾的政客这些,他会回答你什么样的答案呢?”
卢象升摇摇头:“我不知道,现在只是个因为百姓被女真鞑虏蹂躏异常痛苦的书生,对一位掌权的枭雄的提问。(
唐砖)无关乎任何立场,没有任何缘由。”
陈洛神情微动,油滑收敛,露出一种卢象升毕生未见的自信勃勃:“那是当然!外联蒙古,内结大明,正是要让那皇太极和那帮虎狼般的鞑子滚出我们中华民族的江山!你可能会问,为此我竟然会甘愿冒被明朝用神武将军炮埋葬的可能危险?”
他露出一抹俾睨天下的枭雄之傲:“雄关剑阁,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但蜀国依然被打垮,是何原因?因为蜀国气数尽矣!没有轰不破的雄关,没有最无敌的神炮,唯有励精图治的统治者。我敢打报票,就算崇祯能得到五十门次品火炮又如何?明年来攻我,照样摧枯拉朽!”
陈洛掷地有声,话语昂然若钢铁般坚毅,卢象升一时心旌动摇不能自已。
“如果自己不是明朝科举出来的官员,恐怕便会若三国名士那般喜悦的喊一声‘真吾主也!’然后侍奉左右谋划天下吧……”他闭嘴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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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朝在旁边撇撇嘴,现在洪承畴的军队就在旁边对垒,这位见风使舵的太监竟然同样露出强硬一面,用所有人都隐约能听到的嗓音嘀咕道:“说得倒好听。谁不知道你偏安一隅,总是趁着朝廷对付鞑子时偷偷摸摸拖后腿打黑枪。”
饱食城方面官员面露愤慨。
陈洛新晋的侍卫长楚枭愤怒咆哮:“我们饱食城何曾在国难时期出过一兵一卒?或者说,唯一对榆林堡的攻伐,亦是发生在后金攻势尽褪以后。明明是技不如人,非要托辞成别人偷袭,真是好笑。你来偷袭饱食城,能一个时辰就打下来吗?”
杨进朝顿时无地自容,头上渗出羞窘交迫的汗珠。
陈洛淡淡道:“有人说我陈洛篡国,但我起誓,绝不做独裁者。唯一生为国着想,为民而生,仅此而已。”
话不投机半句多,彼此的告别异常冷漠,但卢象升在摸索包裹时,赫然发现多了一本硬邦邦的纸制品。
他偷偷默不作声的在阴暗角落里将包裹掀开,里面赫然是陈洛修订版的英吉利《大宪章》,扉页第一句话,就是那句“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善否?”
答:“天下,天下人之天下。”
卢象升默然,脑袋里掀起惊涛骇浪,看着杨进朝的丑恶嘴脸,再想想陈洛侍卫长义愤填膺辩解时发自内心的崇仰与敬佩,隐约慢慢想到在饱食城参观的国士大学里教授的各类专业和民族主义,卢象升忽然仿佛青春期醉情撸管并且憎恨自己自制力的骚年那般,充满烦恼与茫然。
“这陈洛,会是天下的救星?还是祸国殃民的魁首呢?这会是一本划时代的篇章,还是教导人们向恶的邪书呢?”他满脑惶惑和疑问,而且他并没有意识到,当他开始疑问时,一切便已经向陈洛倾斜。因为儒家要的是服从,而思想**则是在质疑一切。
“你好像对那明朝姓卢的官员很感兴趣?”宋献策问道。
陈洛点点头:“这家伙很厉害,骨头里有血性,现在做参领如龙困浅滩,但已经窥到风云际会的时机,将来必能够翻云覆雨。我希望这人能够为我们所有。”
言罢,他还是感慨道:“八股取士确实是极厉害的科举啊,能够让民间近乎九成九的优秀人才都为朝廷所用,现在我们靠着自己教育,只希望能够走得快些。毕竟是在以一城的力量与一国的国力抗衡,在人才储备上确然捉襟见肘。用体系外的力量进攻这臃肿腐朽的体系……”
“却依然觉得他是难以战胜的巨无霸啊。”陈洛喟叹,越是冲突严峻就越感受到来自明朝的强悍能量。想想满清在关外蚕食,流贼在关内作乱,如此折腾十数年才将明朝的元气折腾干净,这才亡国。现在崇祯四年的明朝,依然有着一票精兵强将,国力也远未衰弱到后期那种程度。
人才,是如今陈洛最艰难的软肋。科举不愧是老祖宗们周密考虑无数年总结出来的,非常严谨,非常精确,非常有效的选拔体系。只要是真正的优秀人才,国家便不会错过。
所以陈洛被迫需要引进海外因宗教裁判所迫害而逃难的欧陆人才,同时希望能够用牺牲银两的方法,将明朝培育的人才交换过来。
这些人却也只能是社会地位卑微的匠户,士阶层肯定没可能。所以国士大学的基层和中层官员是非常必要的,陈洛必须依赖他们来治理未来的明帝国,因为以前的旧官僚肯定是要清洗掉的,绝不能让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继续在新朝混吃等死。
“送走卢象升,接下来,我们该看看我们的老朋友……们了啊。”陈洛伸着懒腰,门外正侧手毕恭毕敬的矗立着一票来自高闯等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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