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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孔炤忍不住道:“还请小友释疑,详细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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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士绅,见名士方孔炤都是洗耳恭听,请教陈洛,不禁大为愕然,便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陈洛的高见。
陈洛摇头:“异族入土中原前,本都国力衰弱,兵微将寡,而我中原钱粮富足,兵戈精锐,部队数量更是远远超越异族,为何渐渐落入下风?”
方孔炤不禁喉结耸动,跟着问道:“为何?”
“都因防狼不利,边境不严。”陈洛摸摸下巴,接着道,“此番我杀鞑虏时,便是俘获些许商人,早与鞑虏有通商之谊。我火器犀利,则鞑虏购我火器图纸,我炮器神武,则鞑虏购我熟稔工匠,如此,我泱泱大明,国家机密尽被窃取矣!”
方孔炤震怒道:“岂有如此之徒?”
陈洛点头:“重利之下,自然是有。(
名门弃少)但主要原因,却是我国对匠户太过苛刻,户籍彼端已经非常显著。我军以器胜,但打造者待遇如此恶劣,就难怪多有劣质火铳。但在后金,铸炮造枪的,却多有赏赐,效率可想而知。”
他叹息道:“现在饥荒肆虐,民于欲求活必逐利,谁给得起钱便为谁服务,乃是天经地义。”
方孔炤却是摇头,很不同意:“哪有这般道理,不敬天子,不敬祖宗,岂能为异族产枪炮?”
陈洛只有些遗憾地看看他:“方大人却是没经历过卖妻鬻子的悲惨吧,陕西饥荒最严酷时,我亲眼目睹。国家虽愿意救济,但是国库出了几分银钱?落到灾民手头又有几毫几厘?既国无法救民,民岂不自救?”
方大人顿时哑口无言,清流在朝廷闹得凶,但是真正体味过民生疾苦的?少之又少。士族,豪绅,官僚,与普通明朝百姓完全泾渭分明,封建时代的藩篱便是这样显著。
“还是说说后金人的火器吧。”旁边的一矮胖士绅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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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就顺着他的意思继续讲下去:“原本,奴酋努尔哈赤只是一家奴,却靠着总兵李成梁的关系,一跃成为野猪皮的酋首,便已经开始多学我大明的技术。他们更是已经总结出一套对付边军火器的手段。”
饮一口香茶的陈洛淡淡道:“那就是楯车披兽皮做盾牌,向射击缓慢的我军靠拢,重骑冲锋,在填药时便以射速极快的弓箭攻击,攻得我们措手不及。这等战术屡试不爽。”
“加之,我军将领多是战地雏鸟,习惯分兵作战,自以为实力雄厚,其实哪里能发挥出火器对密集阵型的杀伤?”他说着,便有些遗憾。
心中赫然有着,若我能掌控军队,当该如何去对付鞑虏的想法!但这毕竟很不现实,在帝王统治下,部队调用权就非常微妙,又得需要圣眷正隆,又得自己懂得兵法,这等将领实在是少。??少。
这话,其实有些影射一些将领的问题,方孔炤熟知官场禁忌,且对战阵并不是很熟悉,也没有意识到陈洛的想法是多么贴合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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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也是闭嘴,在结束那等**裸的打脸行径后,他心中积压的怨念总算是倾泻出来,与方孔炤把酒言欢,很快就成为忘年之友。
方孔炤越来越觉得满意,陈洛虽然并非正统八股取士出身,也没有背负功名,但是其眼界,却是完全超越他所熟识的一批年轻俊彦,甚至他稍微比较,纵然是拥有四公子称号的儿子方以智,亦是有所不如。
他不禁劝慰道:“小友,现在国家正是危急存亡之时,不若出仕,做一番为国为民的事业。”
陈洛已经习惯这些旧文人的说辞,便抱拳推辞:“我对八股素无兴趣,只愿意以实学兴实业,以农学救农业,让天下汉人皆能饱食穿暖,便心愿已足。”
方孔炤有些失望,少年得志却并未猖獗,不通谶纬,不明经书,却是有大家之风,此等仪态,若是去修学,复社便是又添一臂助!
但陈洛却注定跟这些人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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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闲聊些有趣味的话题,崇祯年代虽然不禁百姓讳言国家大事,但毕竟方孔炤目前身份和陈洛差距太大,他觉得讨论起来也会不欢而散,所以便聊些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
“闻说,陈洛你在陕西剿匪灭鞑颇有一套,不知道能否跟我炫耀下战绩?”方孔炤饶有兴致地道,兵事一向是华夏五千年谈不倦的话题,何况现在明朝的读书人,谁不觉得当如戚继光,袁崇焕等,文能治国扶社稷,武能上马安天下。
现在听那张全德说,眼前的年轻人竟然有着破鞑千级的显赫战绩,让他有些悠然神往。
可以说,蓟辽总督袁崇焕是相当部分知识分子的偶像,也正是因为如此,袁崇焕被判谋逆罪弑杀后,天下读书人颤栗。崇祯的这昏招,成功为明朝的军事没落再加一根致命的稻草。
他本来只是想要听听年轻人的热血,没想到愈听却是愈兴奋,渐渐目不转睛。
陈洛只是谦逊地道:“现在我军专精火器,后金的主要作战部队则是重骑,但我军却节节败退,有很大部分是将领的原因,但有些积弊却是不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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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便是三眼铳,古往今来,哪有能霸占三百年鼎盛,而不更替的武器?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要知道自从戚继光将军与倭寇接战后,鸟铳之力异常彪悍,五十步破两层甲轻而易举。但北兵却是懒于习练,动辄以三眼铳滥竽充数,实在是遗憾。”他滔滔不绝说着。
方孔炤虽然也自诩有雄才大略,但是那都是战术层面,像陈洛这般直接分析敌我装备细节等等的关键问题,却是从未想过,顿时有些怔怔。
“第二,是火炮战术。我们虽然仿照鲁密铳引进火器,又从红夷大炮学习铸炮,却是衍生极少。像红夷大炮,最适合守城,野战无力。所以我军最无往不利的神器,在野外被八旗兵轻易击垮时,不仅仅战术上输掉,士气上也是崩坏。”
“第三,不说也罢。”他刚想要继续说,忽然感到兴致缺缺,眼前这些人未必是真觉得鞑虏能兴盛到覆灭明朝,他们心目中的大明依然是那个金陵脂粉奢华的大明,那等表情就像是在渴望一个有趣的故事。
他便转而提自己:“扬古利麾下的精锐八旗,通过边关小径走延绥攻马忠烈部,估计是想要为虐我大明腹地,为北境他们掠夺百姓和财物创造混乱。”当然,这猜测都是为自己撇清关系,谁都不知道这批家伙本来就是要攻打陈洛的。知道的,都去见了阎王爷。
他详细讲述着自己如何用铁丝网拦马腿,像是说书人一般绘声绘色地讲述八旗兵被炮群轰炸时的人仰马翻狼狈姿态,充分满足这批大老爷们的胃口。还自己杜撰出八旗兵愿意附庸做包衣奴才的情节,彰显我泱泱大国四夷来服的气度。
这样讲,士绅们顿时欢乐无限,陈洛心中鄙夷,若不是方孔炤的确是这时代的精英,他想要略微接触下深浅,加上作陪的张全德乃是张氏姐妹的父亲,更很可能是自己未来老丈人,他才懒得这样虚与委蛇。
等到宴席散掉时,方孔炤便郑重拿着那本陈洛手记,拍胸脯保证定然会交到方以智手中,然后他便匆匆赶渡船去了。
陈洛扭头看向史特朗葛和刑狂徒:“此人虽有雄心壮志,奈何不懂民情,不懂国力,堪称现时代志大才疏的典型。不过倒是有的一身凛然正气,为官必能做好官,愿他旅途顺利。”
他眼神飘向远方,久久死寂地沉默着。
鞑虏第一次叩关,羞辱的铁骑就已经踏遍北部边疆,明朝军队只懂得闭关死守,完全不出城迎战,不仅仅是将虚弱暴露给豺狼,更是让他们非常顺利地将大批百姓和财富搬到国外。
这只蚂蟥,狠狠地依附在日暮西山的大明身上吸血,让陈洛非常不爽,很不爽!
“喂,陈洛哥哥,你在想什么?”娇憨的张青姿拍一下他的肩膀,机灵古怪地问。
陈洛哈哈大笑:“我在想,你们那无用的表兄张铭昇,都有字叫茂才,我堂堂陈洛哪里能没有。”
张璎珞明丽的容颜泛着一丝微笑:“将军若想要,可以请长辈或名士取之,我家父亲想必极愿意。”
陈洛耸耸肩膀:“我父母早死,见弃于族内,遂早年便自立。深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字岂需要他人为我取,我自己取便是。”
他指着楼下众多的房屋,淡淡道:“为民生立命,我当叫救民。”
张璎珞忍不住赞道:“陈洛将军果然好志向。救民,实在是说到了实处。”
张青姿却是捕捉到另外的消息,疑惑道:“陈洛哥哥也还有同族人吗?”
他只扭头:“同族人啊……”有些薄怒,亦有些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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