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南辰和东临达成最终协定,继续组成联盟。与此同时,东临国内政局不稳,珞瑾王柳杭无力主持大局,柳楠一众最迟要在下午动身回国,不能有一刻耽搁。
就在容音亚去了丞相府回来的那天下午,潭清源和柳蓉联姻的消息就传的满城皆知,朝臣纷纷上书痛陈其利害,潭清源是国舅,是外戚,南辰三位亲王都还没对外联姻,他一个外戚凑什么热闹?况且又身居要职,着实是统治集团的一大威胁。锁枫在御书房里闭门半日,又把容音亚召去,两人就这件事激烈争辩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同意联姻。不久,一道圣旨诏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一品大将军潭清源,十三岁带兵,十五岁收复青江六州,十六岁平定南夷诸部叛乱,十八岁镇守西北边塞,二十岁保卫汉中,论其功勋,累累可数,当享无上荣耀,特赐婚于东临福慈公主,共享荣华,钦此!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对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在外人看来,锁家的江山能够成就,潭家有大半功劳,因此潭清源不过是依仗自己与皇帝的亲戚关系;但皇室内部的想法复杂的多,锁枫与潭清源虽然情同兄弟,但终究是君臣,此举表面上让潭清源拥有更大的权力,实际上,一为巩固和东临联盟,最主要的还是直接监督和制约他和潭家,避免他们日后权倾朝野,以至于皇权旁落。
联盟一事告一段落,南辰与东临又重归于好,驻扎在长江北岸的西岚和北魏联军见形势有变,也识趣的撤退了。南辰和东临的百姓听到盟书重新签订的消息,都纷纷放鞭炮庆祝,因为这意味着一段短暂的和平,至少他们能够稍稍喘一口气,不必再颠沛流离。
未时四刻,皇城东边荷塘,潭清源银冠皂衣,迎风而立,铁血英雄的豪迈和沧桑在眸中交替闪烁,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而在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柳蓉身着艳丽的橙红色长裙,一朵淡黄色的芙蓉花斜插在鬓角,更衬得人比花娇。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及到荷塘,一层香汗已湿透衣衫。
“清源。”她在离潭清源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轻轻的,温柔的唤了一声,心中小鹿乱撞,拳头紧握,早已沁出汗水。
潭清源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头,淡淡一笑,刹那间黯淡了天地。他朝她缓缓走来,及至眼前,朝她伸出手,眼神深邃而温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柳蓉莞尔一笑,亦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眉目含情,风华流转。她温婉而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不同于初见时的生疏拘束,四束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交织出彼此心中的柔情眷恋。潭清源将柳蓉的纤纤柔荑紧紧地握在掌心,一股暖流涌入心间:“三月末,我等你,来时万千花开,唯有你是最美的芙蓉。”
不需过多的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便是永恒。诗曰:
萍水相惜莫怜情,玉墨残红寄缃笺。
念君盟誓应不负,一朝良缘蓦成殇。
而在不远处,柳菱躲在偏僻的角落里,静静地望着他们,眼神中有羡慕,也有嫉妒。未己,她长叹一声,幽幽离去。姐姐待字闺中十几载,苦苦相盼千百回,终于喜结良缘,都是姐姐的福气啊,怎么会像她一样,痴心错付,最后梦醒西楼一场空?
荷塘边,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两人旁若无人,牵着手在杨柳岸边悠悠漫步,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少时,突然自东南边飞来一阵嘹亮的笛声,比起寻常的笛声更为清越而悠扬。柳蓉的脚步顿了顿,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是三皇兄!”
柳桐精擅吹笛,尤其是精致的柳叶笛。作为他的妹妹和十几年的听众,那熟悉的、别致的柳叶笛声,她化成灰都认得。
此时此刻,柳桐就坐在庆安宫碧柳轩的屋檐上,唯见长风吹乱他的墨发,红袂飘然,妖魅如初。他寂然面对着彩鸾宫的方向,一枚纤细碧绿的柳叶横放在唇边,呜咽作响,嘹亮的笛声宛若长虹破空,爆发着原始而真切的呐喊,犹是深沉的思恋。
柳楠还在腾龙殿内,他自然也听见了这不一样的笛声,不禁微微轻笑,意味不明。他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这支曲子的调子别人听不出,他又怎会听不出,“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正是那一夜容音亚醉极狂歌的曲子——《半月琴》。
二弟,原来你的心里,还未完全放下么?
彩鸾宫内,容音亚正在和锁忻、锁玎和锁衿喝茶说笑,冷不防一道别致的笛声掀起珠帘,闯入内殿。熟悉的旋律萦绕在耳边,容音亚举杯的手一震,这是……其他正在谈笑的三人也戛然而止,亦被这绝世的天籁震撼了。锁忻沉吟良久,郑重地转头面向锁玎:“三弟,虽说你的笛声可谓名扬四海,但此人却比你更胜一筹啊。”
“二皇兄所言极是,但此人却是胜在曲调新颖,若我吹起《玉树后庭花》,未必会比他差。”锁玎哼了一声,心里有点不舒服,毕竟自己的风头被抢了,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若论意境,却是此人胜出,《玉树后庭花》美则美矣,却总有一种奢华靡靡之意,可谓华而不实;而此曲以清丽为主,既有宛转幽远,又有慷慨直抒胸臆,引人遐思,妙哉,妙哉!”锁衿摇着玉扇,十分精辟而准确地给出最终评价,锁玎二话不说一巴掌扇过去,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不想活了!
容音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放下茶杯,撩起珠帘走到窗边,三人顿时齐刷刷地望着她:“璎儿(姐姐),你怎么了?”
“我想,他是在向我告别……”容音亚喃喃地说了一句,也不管那三人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只在那一夜,她便了解了柳桐其人。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她以为他只是一个纯粹的花花公子,却不想寥寥数语过后,才知道原来他竟如此有才情,有心胸,即便醉极,也颇为深切地感受到了。因此,她是乐意与他做朋友的,却不想那一夜过后,他就开始躲着她,远远看见了都绕路走,她以为他只是为她的名声着想,殊不知他竭力压抑着不该衍生的情愫,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那一夜,琴声宛转,笛声清亮,她与他借着酒劲儿,尽情抒发胸中情意,是如此慷慨而豪放;可是如今的笛声,少了几分豪情,竟多了几分悲凉。这,不应该是《半月琴》的主旨啊……
月满楼上,西琉珞端坐在案边,挥毫流畅的在宣纸上写着什么,沧海侍立一旁磨墨。竹窗微开,熟悉的笛声随着清风一道吹入室中,他凝眉思索,笔下不停。不多时,他的手微微一抖,一笔走歪,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墨迹。
“主上因何事失神?”沧海有点讶异,主上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为何今天……见西琉珞只是凝眉不答,他也侧耳细听,似乎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儿。
“笛声清妙,却不是伊人。”西琉珞低声叹了一句,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在瑶琴上抚过,点滴清音清脆,俨然就是《半月琴》。
沧海哑然,却又听见他问道:“白柳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回主上,摄政王撤了兵,却不是回洛阳,而是往青江去了……”沧海把刚得到的情报如实奉告。西琉珞轻笑一声,狠狠地往琴弦上一按,一阵低沉的闷声战栗:“欲速则不达,南辰和东临重新联盟,现在的青江可不好打,兵败之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他。”
反正风离允没有出动李洛冉的精兵,无能之人,损失便损失,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至于锁璎和柳楠……他微微垂眸,那日心高气傲的她,最后还是屈服了么?心中不觉微痛,他一惊,这,就是在乎的感觉么?
“主上打算如何?”沧海有些惋惜,毕竟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渔翁得利的机会,却被一个女子轻而易举的又扳了回来,真是可惜。
“等我命令。”西琉珞冷冷地撂下一句,沧海应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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