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了庆安宫,只见驻守在周围的禁卫军陆陆续续的撤去,容音亚便明白这是锁枫的意思。仰望蓝天蔚蓝,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慢慢地在门槛上坐下,茫然地望着远方。
“公主,天气凉,先回宫吧。”皇甫述的伤早已好了,依旧履行着贴身暗卫的职责。他悄然无声地闪现出来,站在容音亚身后。
“我不想走,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容音亚耍赖地摇摇头,蜷起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青石板台阶。皇甫述哭笑不得,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两人相距不过几十公分,微风吹过,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席卷而来。
“皇甫述,你说,我这样答应他,是不是亏大了?”容音亚烦躁地一拳捶向地面,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青石板台阶竟被硬生生的破开了一个洞。“老娘长这么大,就没有被人威胁过,他东临皇算哪根葱!”
皇甫述抿唇不语,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容音亚郁闷的扯着衣襟,憋在肚子里的闷气不知向谁发泄,偏偏皇甫述一句话也不说,她十分不耐烦地低吼一声:“你在想什么?”
“属下只是不明白,公主与东临皇明明相爱,为何相杀?”皇甫述思索良久,缓缓开口,冰雪般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她的无助,失落,惹人疼惜。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最多只把他当做兄长,谁知道那两个老不死的一句玩笑话就决定了我的终身,你让我怎么甘心?况且柳楠又是个伪君子,竟在背后捅了我皇兄一刀,我想剐了他还来不及!”容音亚恶狠狠地撂下话,偏头却触及皇甫述深邃而透彻的目光,但见他的眼眸晶莹剔透宛如易碎的水晶,不禁心里一紧。
皇甫述不可置否,复又垂眸。他跟随了她五年,看着她从懵懂的女孩长成了纨绔的少女,对于她的心思总能猜出**分,他比谁都清楚,她……
容音亚也不说话了。她承认,自己还余情未了,上一世,她和柳泽安的羁绊太深,要她完全放下是不可能的,可是皇甫述的反应也太……一时间,两人静坐无言,各自心怀鬼胎。
容音亚突然站起来,笔直地走向皇城官道,皇甫述连忙起身跟上:“公主去哪儿?”
“我要找潭清源。”容音亚简直要郁闷到了极点,随便在路上抓了一个宫女问道:“潭清源在哪里?”
“在……在丞相府……”那个可怜的宫女猝不及防,吓得结结巴巴的,容音亚放开了她,她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丞相府。
不得不说,潭忠廉虽然是丞相,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居住的府邸却是最为简朴的,而他本人也的确可以用“两袖清风”来形容。容音亚迈上台阶,守卫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她二话不说直接往府邸里走:“我要见潭清源。”
“是。”随从的一个丫鬟赶忙去通报,容音亚直接进了正厅,一边喝茶一边闲逛,欣赏着潭忠廉收藏的古玩。少时片刻,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公主,丞相大人到和将军到了。”
容音亚连忙在古玩堆里钻出来,只见门外缓缓走来一个玄衣老者,但见他须发飘飘,两眼却格外有神。他走进大厅,郑重地朝容音亚作了个揖,声如洪钟:“老臣不知公主驾到,失迎了。”
“无妨,本公主冒昧拜访,叨扰了老丞相,还请老丞相见谅才是。”容音亚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转而抬眸望向他背后。
潭清源亦是便装打扮,锦袍玉冠,飘飘欲仙,显得随性恣意。他漆黑的目光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也拱了拱手:“微臣参见公主。”
“清源哥哥何须多礼,快坐吧。”容音亚勉强地笑了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紧接着,潭忠廉把容音亚邀至上座,容音亚坚持坐在客座,潭清源也随之坐在容音亚对面。容音亚不知如何开口,硬是没话找话:“前些日子听闻老丞相身体抱恙,不知如今可好点了?”
“承蒙公主关心,老臣并无大碍。”潭忠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容音亚眼珠一转,看到了摆在茶柜上的一尊精致的象牙雕,继续信口胡诌:“老丞相真有眼光,收藏的象牙雕真是上品。”
记忆中,锁璎来过很多次丞相府,对潭忠廉收藏的象牙雕情有独钟。潭忠廉浅啜清茶,淡淡笑道:“若公主喜欢,老臣不妨相送。”
容音亚呵呵了两声,就没话说了。她和潭忠廉的关系不算很好,于是乎,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冷场了。潭清源看不下去了,干咳了几声,说道:“爹,公主是来找我的,您老还是回去歇着吧,当心别着凉了。”
“你这个不孝子,翅膀硬了,敢在你亲爹的地盘赶我走了是吧?”潭忠廉把茶杯重重的往茶几上一放,佯怒道。
容音亚的微笑僵硬在嘴角,她知道潭忠廉对潭清源的不辞而别还心有余悸,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唯一的女儿早已远走他乡,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送老丞相回去休息。”潭清源也不回答,直接叫人扶着潭忠廉回去,态度十分坚决。潭忠廉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的一甩袖袍:“行,老夫回去便罢,这丞相府白送给你小子了!”
容音亚目瞪口呆的握着茶杯,情况急转直下,快得连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待潭忠廉走远了,容音亚抽着嘴角问道:“清源哥哥,你这样……不太好吧?”
潭忠廉一心想把潭清源培养成将才,所以潭清源从小到大受的是棍棒教育,和父亲的矛盾一直十分激烈,两人往往谈不到两句话就不欢而散。但毕竟是骨肉亲人,潭清源是不会不管自己的父亲的。
“爹旧病初愈,又出来吹风,万一复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了,公主此次来找我,有什么事么?”潭清源放下茶杯,气氛缓和了许多,只是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他们再也无法回到童年时的两小无猜。
“出去说。”容音亚站起来,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亲密的拉着他的手臂,他静静的感受着那温软的触感,感怀万千。
两人一路步行至后院,但见庭院里到处种着兰花,都开始冒出了粉嫩的花骨朵儿。青葱的小树林边居然支着一个秋千架,两个秋千在微风中并排晃荡着,除去锁链有些生锈外,秋千板上十分干净,看来一直都有人打理着。
容音亚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记得以前潭清源还在丞相府里,锁璎常和他来这里打秋千,有一次她调皮地将秋千打得太高了,结果一不小心从半空中掉下来,他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接住她,自己却被秋千板撞得后背一大块乌青,为此她还内疚了好久。
潭清源也渐渐放慢了脚步。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十岁那年第一次跟随父亲进宫,在御花园里,在秋千架上,一道意气飞扬的紫色身影在天地间勾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迷离了他的心,让他从那时起深深地陷入了,就像中毒一般,不能自拔。
转眼之间,他们就从懵懂的孩童长成了蓬勃的少年,只是十年,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十分漫长。童年的回忆注定只能深藏在心底,因为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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