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渐浓,日头毒辣,江怀居正屋前有个小庭院,冉瑾晟素来不喜欢花,院里只种了些矮小的灌木,花盆里也没有花,只有绿油油的的一排排植物,像是被太阳烤出一层油光一般,晃花了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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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外头回来的冉瑾晟虽身着轻薄,可依旧一身汗。他左手扯了扯颈前的素白缎领口,右手托起丫鬟刚端上来的冰镇凉茶,一连喝了几口,方才觉得凉爽一些。
这时余妈妈从屋外进来,见冉瑾晟一脸疲惫,顿觉心疼,“三爷回来了,这大热天的没热坏吧?”
“嗯!”
余妈妈见他眉头紧锁,面有郁色,心里心里便觉不对那不同于高温下的烦躁情绪,因为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是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冷冽。
“三爷,我已经吩咐小丫头们准备温水了,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在这榻上休息会儿。”
冉瑾晟不语,余妈妈叹了口气,正打算退出房间,忽想起一事,又道:“三爷不在这期间,兰丫头遇到些事儿……”
冉瑾晟一听是兰卓荦的事,便抬起头来,余妈妈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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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兰丫头在院里说故事,可不知是谁把这事说给太太听,还说那故事是在影射向家的私事,前几天,太太便把兰丫头传去问话。”
冉瑾晟目光凛冽,右手握拳,大拇指不停地在摸索着食指的指关节。
余妈妈记得小的时候调皮捣蛋的二爷将太爷送给他的鹦鹉弄死,当时他也是这样不停地摸索,一日后二爷后院的一池子鱼便**间全部反肚皮浮到了水面上,吓得二爷整整一个月不敢到后院玩耍。
余妈妈很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但她不能,她只能让他尽量冷静下来。
“幸好表公子赶到把此事按下了,太太才没治兰丫头的罪,可不知为何表公子似乎对兰丫头的故事很感兴趣,老奴担心再提起那《红楼梦》又被那些小人利用,况且兰丫头不再讲故事,越发会引起太太等人的猜疑,便让兰丫头给讲了其他的故事。”
余妈妈顿了顿,微微笑道:“那丫头口齿伶俐,机灵古怪,头一回讲完便让太太和表公子着了迷,这些天太太得空便叫她过去,今儿刚用过午饭便差人来叫,这会子估计还在善喜堂讲着呢!”
余妈妈没能在冉瑾晟脸上看到他一惯的淡漠,他依旧皱着眉,只低低地说了声“我知道了”,便站起身子,欲朝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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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妈妈也不拦他,只把剩下的半碗凉茶送到他面前,“喝完再去吧,大热天的,仔细热出病来。”
冉瑾晟接过茶碗,仰头喝了个干净,然后把茶碗递给余妈妈,“妈妈帮我备碗酸梅汤吧!”
余妈妈笑着摇摇头,他她曾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酸梅汤,他却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那个叫酸梅汤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提神的茶。”
每次提起酸梅汤,余妈妈都很开心,可今天她的心里却一片忐忑。
冉瑾晟到善喜堂时,《西游记》讲得高嘲迭起,兰卓荦绘声绘色,讲到孙行者蟠桃大会,大战诸神时,她抑扬顿挫,大快人心;讲到天宫众神力有不逮,惊慌失态时,她她表情生动,活灵活现,众人仿佛历历在目。
冉瑾晟不知怎么突然脚下一顿,屏息凝听。
随着玉帝一声“快请西方如来佛祖!”,众人顿时被调足了胃口;最后孙行者被法力无边的如来佛祖压在了五行山下,众人又都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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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朱氏叹了口气,不无惋惜地道:“在能耐的人终究还是翻不了天呐!”
“太太也别觉着闹心,想必那孙猴子后头也有自己的缘法。”一旁的左妈妈忙安慰道。
屋里正说着话听完故事的小丫头回过神来,却突然看到冉三爷在门口侯着,也不知候了多久。
小丫头被吓一跳,慌慌张张地通报道:“三爷,三爷来了!”
若有所思的冉瑾晟这才回过神来,敛下神情,掀帘子走了进去。
见到冉瑾晟,朱氏眼神越发慈祥,“来信说你明儿才到,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娘这是不愿意见到儿子?”冉瑾晟打趣道。
朱氏抿嘴笑道,“谁让你三天两头往外跑,我这老太婆都不知你何时在府里。”
“表哥这是贵人事忙。(
鬼王的血族宠妃)”坐在朱氏对面的向楠析笑道。
朱氏淡笑不语,只往向楠析面前的碗碟里放了块他爱吃的芙蓉香酥。
一直未说话的冯妈妈却突然凑趣道,“跑归跑,可三爷心里还是惦记着太太您的,您瞧,三爷这不紧赶慢赶,今儿就赶回来了,而且三爷这连衣裳都没换,便过来给您请安了不是?”
众人笑着附和,朱氏心里畅快,冲冉瑾晟招招手,“大热天的还赶路,热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还不快过来歇歇。”
冉瑾晟抬脚坐到朱氏左下首的椅子上,早有丫鬟送上了凉茶,此时向楠析也从榻上下来,坐到了朱氏右下首的椅子上。
冉瑾晟轻抿一口凉茶,“表弟又给太太送什么新鲜玩意过来了?”
向楠析自小与这唯一的姨妈亲,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向夫人有一份,朱氏必有一份。
向楠析让丫鬟又端了几碟子点心出来,这才说:“是些以前没吃过的点心,表哥也尝尝,只是京城前不久刚开的一家点心铺子,铺子也就那样,可点心的味道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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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瑾晟向来不喜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是以他只咬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怎么样?”
“还行吧!”冉瑾晟粗线条地说。
“要我说像表哥这般常在外头跑的人吃什么都一个味,还不如那馒头来得实在。”向楠析打趣道。
太太嗔笑道,“谁叫他是个劳碌命,不像你早早就有了功名,来年金榜题名,往后更是有那享不完的福!”
“姨妈莫不是在笑话我!”向楠析十六岁就中举,之后两年参加会试都名落孙山是以这般说。
“你们说说这混小子,夸他有享不完的福,他还不乐意了。你年纪还小,又肯用功夫读书,金榜题名不过是迟早的事,析儿也不用太在意。”朱氏安慰道。
向楠析笑了笑,“姨妈说的是,析儿记下了。”
这时冉瑾晟仿佛刚看到兰卓荦,一脸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朱氏回过神来,“你院里这小丫头口齿伶俐,讲得一口好故事,我便把她叫过来打发时间。”
兰卓荦立即上前对冉瑾晟行礼问安
冉瑾晟剑眉一挑,“她不过是个粗使丫头,规矩都没学全,要是冲撞了娘可就不好了!”
朱氏摆摆手:“不打紧,不过是让她说几个故事罢了,再说我瞧着这丫头恭敬谦和,进退有度,想必规矩不差。”
“可毕竟还是个粗使丫头,怎能到娘亲身边侍候,这不成规矩,要是让别人听了去,指不定怎么笑话!娘要是想听故事,明儿我便把京城最出名的段先生请来,听他讲岂不更痛快?”
好你个冉狐狸!不提拔她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千方百设地阻止别人重用她,可恨!真真可恨
“那段先生讲得虽好,可翻来覆去都是些老段子,早听腻了,不若这小丫头讲得新鲜离奇,引人入胜。”向楠析看着兰卓荦眨了眨眼。
兰卓荦自当没看见,依旧眼观鼻鼻观心。要说这《红楼梦》里最能影射向家的一点莫过于这个疯疯癫癫的表公子。
冉瑾晟不以为意,“左右不过几个故事而已,明儿我便找人把那话本寻来,让那段先生照着说不就成了。”
向楠析急了,“莫不是表哥舍不得,想一个人独享这小丫头的故事?”
“你们瞧瞧这傻小子又犯糊涂了!”朱氏指着向楠析笑道。
向楠析明亮如星的眸子瞬间一亮,他拉着朱氏的胳膊,撒泼道:“姨妈,你快劝劝表哥,这取经的路上就出了一个孙猴子,后头还精彩着呢,要是就这么断了,我可不依!姨妈,这几天你也惦记着后头的故事?怎么着也得让那小丫头把这故事讲完呀!姨妈……”
朱氏**溺地笑着拍了拍向楠析的背,又板着脸冲冉瑾晟说,“不过是让她说个故事,难道她还能害了我不成?还是我这老太婆能把她给吃了?就这么说定了,让她讲完这个故事!其他的往后再说。”
冉瑾晟不再言语,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看透世事的缄默。
兰卓荦顿觉欢欣鼓舞,人也像打了鸡血似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讲上个三百回以示感激。
等众人散了以后,左妈妈一面替朱氏捶肩,一面问道:“既然太太与表公子都喜欢那丫头,何不向三爷讨了来,一来方便往后讲故事,二来也绝了冯妈妈的念头。”
朱氏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左妈妈见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便不再多话扯了块薄毯替朱氏盖好,随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对于自个儿子的百般阻挠,朱氏心里自然明白,打这丫头一进府,她便觉得不对劲,她了解这个儿子,更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女子入府,尽管她是那么清楚儿子的心意。
可自从这丫头入府以来,许多事都透着蹊跷,儿子将这小丫头放在粗使下人房,不过是想避开他屋里那群丫头背后真正的主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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