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离皇甫家主城还有近百里距离。这里可不比荒郊野外，横着走竖着走都行，因为拿的是旅券，一日中只有六个时辰可以出城，夜间也必须在城里住下的。”范羽说着拿出了一张颇为详细的地图，上边密密麻麻写着各个小城的名字。这边通行的语言叫国语，与尤托匹亚完全不同，乃是由一支极为古老的东方语言演化而来，虽然比源头的语言简化了不知多少，却也非常难学。有龙族血统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表示尽管龙族语言与此有不少相同之处，但发音的习惯完全不同。此行几乎全要靠范羽还有洛克·霍尔德尔这两个懂这边语言的人——原先是这么以为的。
当范羽发现王宇麟竟然在自称从未接触过这类语言的情况下能毫无障碍地与当地人沟通的时候，不禁深深怀疑他是不是在骗人，其实一直在学习国语。但据王宇麟说他觉得当地人说的是龙族语言，而非听不懂的什么东西，一番检查下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倒是勾起了洛克·霍尔德尔的好奇心，但他终究也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奇了怪了……”洛克·霍尔德尔一个人喃喃道。和他同一个房间的一个暗夜精灵族的男孩沙瓦已经听他念叨了一整个时辰了，从在客栈里安顿好吃完饭开始就一直如此，让他都有些神经衰弱了。此时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颇为柔和的迟暮光线倾泻于纱帐之上。
对于王宇麟来说，这边的建筑风格和自己家族里颇为相像，稍有些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边的建筑内部更为精美考究。据范羽所说，这边的装修风格是颇为仿古的，但仿得不很考究，以前留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是有所谓派别之分的，照理来说不应该混搭，但现在很多居民都不重视不在乎这个。
“那岂不是很可惜，古老的东西虽然不一定符合时兴的需求，但总有自己的道理在。少了在乎的人，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玄火叹道。
缪景西啃着米糕，表示赞同：“就像这些点心，点心师傅说，以前世世代代传这门手艺，现在愿意认真学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这几年时局动荡人心不稳……诸如此类抱怨了很多。”她啃得很快，三两下那块米糕就彻底没踪影了，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巴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以后没人做了，多可惜啊……”
“这里的大部分文化都是承了那个古国的，但这些居民没有以前的人那么重视自己的传统了。”范羽喝了口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道，“这茶陈了些。”
王宇麟闻言点头表示同意。他没有喝好茶的份，对于王宇麒来说，好茶却是从来少不了的，毕竟是长子。而炎龙家族向来偏好绿茶和乌龙，对于深度熟成的红茶和普洱并不很感冒。
缪景西学着他那副老学究的样子眯着眼睛喝着茶，说道：“我倒是尝不出来……以往只喝过红茶，这个绿绿的茶更清香些，我很喜欢。”玄火挑了挑眉毛，道：“去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不是想送这茶叶？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这绿绿的怎么可能好喝，又不能放牛奶一起’，结果没要。”
缪景西闻言白了他一眼，哼唧一声又捉起一块米糕啃。绿茶的清香味道配甜甜的米糕，是很惬意的味道。虽然吃完饭再吃这么多米糕会有些撑，不过缪景西对此并不在意。
范羽笑了笑，道：“今日是难得轻松了。明日可要赶路咯，争取要在日落之前抵达皇甫本府。”
“这个皇甫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啊？”王宇麟有些好奇地问道。龙族领地中也有很多家族，不过那些个家族更像是邻居一样一家一家住着，不似这边的家族，一家就统领一方土地，有很多外姓的居民。
“皇甫家在九大姓家族中，算是最富有的家族。”范羽娓娓道来，好像这十几年的时光并未从他身上抹走太多的痕迹，反而是加深了那些沟沟壑壑，“我离开的时候，家主叫皇甫义，那年他四十二，只有一个孩子，皇甫绝，如今也应该是你们这般年纪。皇甫义是个颇为仗义的人，出了什么事情，无论是否是皇甫家族的成员，第一个都想到找他。此人对于规矩很是重视，但又恰到好处没有到过分的地步，因此威信很高。这两年有传闻说他有意退位了，我在尤托匹亚与此处万里相隔，倒是真的分辨不了真假。皇甫家族向来子嗣偏少，而且不像马家李家齐家范家的那些地方允许男人纳妾，就更是有点一脉单传的味道了。因此皇甫家族非常重视对于下一代的培养，其标准绝对是配得上严苛二字的。相应的，皇甫家整体素质也很高，尤其在经商方面天赋异凛。不过他们在法力上的实力并不能和魏家秦家韩家相比。”
“原来是这样……这里有些地方男人还能纳妾啊？”缪景西好奇地问道。
“能，这原先是为了繁衍后代的举措，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变味道了。”范羽答道，“有妾室就会有庶子庶女，往往造成家庭内部的地位高低错综复杂，其实并不是好事。但马家李家齐家，还有我原本所在的范家，都是可以纳妾的。楚家则是这些家族中最为特别的一个，他们向来女尊男卑，一个女人可以有好几个丈夫，但生下来的孩子地位都是一样的。”
“还有这种事？”缪景西瞪大了眼睛，表示不敢置信。
“老头儿我没骗你。”范羽摆了摆手，笑得眯起了眼睛，“现在的楚家家主应该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她叫楚心怡，有三个丈夫，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用我说了，那个女孩就是未来的继承人。楚家的领地就在皇甫家领地的西南边，靠无尽之海，坐拥整个光耀之地最好的茶山。不过她们对于钱没太大感觉，所以不如地理位置其实不那么好的皇甫家富有。”
“哇……”缪景西想象了一下有三个丈夫的感觉，心里暗暗道其实男人多了比女人更难弄，这楚家也是非常有勇气，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
“皇甫家我也十几年没去过了，就不知道皇甫义——其实他还是我师叔，还认不认得出我。”范羽摸了摸自己比一般七十多岁的人还要苍老的面庞喃喃道。一时之间王宇麟缪景西玄火这三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气氛怪异的范羽，反应过来后也是尴尬无比。
“我先回房间了。”好半天范羽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颇有些狼狈地离开了缪景西的房间。
“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缪景西看向盯着自己的两位男同学，又睨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接着说道，“已经有些晚了，不打算睡觉了吗？”
玄火挑了挑眉毛，拿着玉骨扇轻轻扇了扇，说了句晚安便马上离开。而王宇麟见状，也急忙起身，却是被缪景西拉住。
“等等，我想问你点事情。”她认真地看着他，严肃地说道。
气氛似乎有些紧张，连带着王宇麟的回答也开始有点断断续续：“额……呃，好。”
茶已经凉了，热雾散去。忽得窗外一阵风吹进客栈的小房间里，油灯的烛火跟着晃了晃。床幔轻飘搔在棉裤外，是细小的微小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触感。这风有几分急促，那呼吸声却也听得分明。
“你现在能龙化到什么程度了？”冷掉的茶已经不那么香了，但微凉的触感很是爽口。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最多的一次，龙鳞勉强能把半身子盖住，背上的鳍还没有出现。”王宇麟老老实实答道。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能心虚的事情，但烛火晃着晃着，他没来由的有点心神不定。
“你体内的那个封印阵——”缪景西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它在减弱。以这个速度，我算过，再过一年半你就可以完全龙化了。”
“真的吗？”王宇麟显然是开心的，这一天他已经期待了七八年了，如今知道再等不到两年就可以实现心愿，雀跃的心忍不住跳动着。
“但是……这不一定是好事情。”缪景西尽量说得委婉，“我觉得不会是坏事，但是……”
“怎么了？”见她神色满是担忧，王宇麟迫切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个封印阵是带着……带着一魂的。”缪景西不知为何突然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一……魂？”王宇麟表示非常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在寻找简化版的光之净化的时候，无意中翻开了一本书。”缪景西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这本书是从霍尔德尔家族当中流传出来的，里面详细地介绍了为亲人设下封印能力的禁制的方法……”
“能力禁制？这是什么意思？我身上这个就是吗？”王宇麟闭上眼睛，沉下心神。只要他仔细寻找就能看见在自己识海中那个美轮美奂的金色光轮，慢慢地转动着。确实，它似乎比他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黯淡了些许。
“我想你身上这个就是。虽然我看不见它，但是能隐约感受到那个气息。”缪景西颇为肯定地说道，“这个气息和那本书上所遗留的气味非常相似，因为有些时间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这种能力禁制是为了隐藏族人的能力所设，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并且越到后面消失得越快。人有三魂七魄，七魄少了任何一个都无法正常生活，而三魂中却有两魂可以暂时游离体外——阳神，阴神。那不能动的自然是三魂七魄的核心，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灵魂，带着神智的那个。霍尔德尔家族在设置能力禁制的时候，因为它们的暗属性和阴魂契合度高，因此使用阴神；而巴尔德尔家族，虽然在书中没有明确提及，但我相信应该就是用阳神了。但是你要知道……如果在封印彻底消失之后的七天之内，阳神或者阴神不能回到原主身上，原主的肉身就会死去，而三魂七魄也将尽数散去，不能再轮回。”
“什么？！”王宇麟惊得坐直了起来，“还有这回事？！”
“我不敢说完全肯定，七八成的把握却是有的。”缪景西颇为郑重地说道，“而阳神或者阴神要回到原主身上，必须要在原主周身方圆一里之内。也就是说，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你必须找到你的母亲。”
“……这。”王宇麟陷入了沉思。他如何不想找到母亲，可是他已经没有她的消息十多年了……
“阳神和其他的二魂六魄是隔绝开来的，因为他被‘寄放’在了新的‘肉身’——也就是这个禁制里。因此从这里真的无从判断你母亲的生死……”缪景西叹了口气说道。
夜深，人静，月分明。
此夜美极，却无人能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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