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这片无名大陆上的中心在哪里,且看向地图的正中央,那个小小三角标出的山峰。此山名为无尽之山,周围是无尽之海。无尽之海像是一个锁孔的形状,环绕着无尽之山所在的岛屿,并向南与南溟相连。传说南溟以南便是冥界,这倒是不知真假了。
无尽之海的神奇之处在于东南西北方向的四个海域,由于所含成分差异,各有不同的颜色。北方是玄海,如其名字一般,这片海域是颜色最深的,远远看上去墨兰近黑色。玄海之水味苦带辛,水温最低,终年保持在十度左右。东方是黄海,由于此处多有河流汇入,夹带着打量泥沙,这片海域呈现稍显浑浊的碧色,里面含着几分黄。西方是红海,由于海水中生长着一种独特的浮游生物,这片海域的颜色最为诡异多变,在其大量繁殖的春夏两季一片殷红,而在秋冬时期颜色减淡,变得与玄海有几分相似。南方是天海,由于其接近天气晴好时天空的浅蓝色以及如玻璃般高透明度而命名。在大陆东南多有“海天一线”的说话,其中确实有不少水色本身的原因。无尽之海之中,表层水流呈逆时针流动。天海的水盐度最低,密度最小,因此与黄海交汇时向表层移动,在交汇处呈自然渐变;黄海水虽泥沙含量巨大,但由于盐度远不及玄海,在交汇处颜色差异巨大且不会混合。而玄海水汇入红海水时,由于其密度巨大,分界线在纵剖面上嵌入红海,从表面看是一道随风摆动的波浪线。这股水流在西边还不会消失,一直要到汇入天海时才会逐渐消散。红海与天海的交界线是一条变化多端的曲线,没有固定的形状。
穿过大食之东的伯利亚森林,就能看到红海与玄海的交接处。伯利亚森林面积辽阔,从红海北段一直绵延过整个玄海区域,整片森林的面积差不多等于大半个尤托匹亚。而此行前往光耀之地,在没有船的情况下,确实要稍微绕绕路,正好要横着穿过伯利亚森林,沿着海岸一路向东。
到了森林中的第一天,众人就因为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蔬菜而雀跃狂欢。纵是如赫颐赫姬这般嗜好食肉,也受不了将近三周的纯肉生活。久违的清香味和鲜嫩的口感几乎在瞬间俘获了所有人的心,而林中触手可及的各类野味也满足了对于食物多样性的迫切需求。
由于一群人都聚在一起,这一路上倒是没碰到过解决不了的麻烦。在沙漠中曾经被成群的——数量上千的毒蝎子狠狠偷袭过一把,受伤的人不少,但恰巧一行人中有一位女教师十分擅长毒物配解,虽不能说是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至少仅用了一天就让大多数人恢复了接着走的能力。类似的小麻烦算是接连不断,倒也没减缓多少速度。过了一个半月,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森林的尽头。
此时已是新一年的二月上旬,正是整片大陆最为寒冷的时刻。自进入森林以来,已经遇到过大雪两场,小雪三四场,地面上积着一层四十公分左右的厚雪。尤托匹亚冬天虽然也有降雪,但最多也就是十几公分的样子,并不会因此而觉得走路吃力。在此处就不一样了,遇到大雪的时候没办法往前走,雪停之后又行进缓慢,做雪橇的成效也并不大,此处属于较为平缓的丘陵地带,小坡却是很多,上上下下地脚上套着沉重的滑板,效果远没有想象中的好。
自小在北域长大的玄火对此不以为然,从南方来的缪景西以及娇生不惯养的王宇麟则是浪费了不少体力同降雪纠结。好在这一路来都不算容易,这些困难在前进的压力之下也就克服过去了。
“咦,前面就没有森林了。”赫颐的声音有些大,原本只是三两讲讲闲话的众人顿时将目光全部投向他,随后又往前看。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殷晨辉忍不住要嘲弄他两句,“又不是没长眼睛,谁看不见呐。”
赫颐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挺爱管闲事,瘦了两斤怎么没把你这张嘴给瘦掉点,尽说些无聊的没用的话。”殷晨辉倒是真的瘦了些,虽然天生颜值不太高,脸上肉少掉几分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精神和正经。
“怎么,”殷晨辉摩挲着下巴,毫不客气回嘴道,“你嫉妒我长得这么帅,还是嫉妒我瘦了?”瘦了一圈裤腰带都得勒勒紧。
“嫉妒你晒不黑,像个姑娘家一样白净!”赫颐被他气乐了,这话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去。
“我看你姐不像是男人呀?”殷晨辉凑过去,贱兮兮地道。
突然被点名的赫姬停下和缪景西谈天,猛地转过头,赏了赫颐与殷晨辉一人一个爆头栗,骂道:“你们俩打情骂俏别扯上我!”引来一阵哄笑。
忽地一阵带着潮味的风拂面而来,远远地听见了水花飞溅海浪拍岸的声音,反应了一会儿,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是到海边了!虽然说冥王和拉格纳,这俩人本就是从东边来的,对此并不意外;但暗夜精灵族人都是原来生活在大陆西南的森林中的,见过海的次数寥寥可数。因此,绝大多数人都有些兴奋,就算是性格沉闷的暗夜精灵们。
而这处海岸,说来也巧,是一条河的出海口,呈喇叭形,正对着玄海与黄海的交界处。向西南望去,远远地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三角型,有些模糊,有点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世界的中心,无尽之山。无尽,或许不是在说它的高度有多么傲人,而是在表达别的意义。
无尽之山以凡人之躯是无法踏足的,其上禁制由霍尔德尔家族与巴尔德尔家族共同控制,只有当两把钥匙集齐之时才能打开山脚下的大门。根据洛克·霍尔德尔所说,打开山门之后就是十万级台阶,其上是祭坛。祭坛所在并非是山顶,真正的山顶是没有路可以上去的。而传说中的尤托匹亚的美梦,就在山顶上空。
至于尤托匹亚的美梦究竟是什么,洛克·霍尔德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抓耳挠腮半天,就磨出这么几个字:“藏书阁最上面那层是有记载的书啦……我试了好几次都进不去……”
这种大家族的藏书阁里总会有些不能随便让人看的东西,就像是在炎龙家族中,王宇麟一直想要的那本能让他完全龙化的契约书一样。这一类书籍都是秘传,如果人人都能看到,也就没有必要当做宝物一般护着了;更何况守护封印为使命的霍尔德尔家族,知晓真相的代价,也不过就是要保持缄默。
这是雪仪不在场。如若她在场,一定会对之前霍尔德尔家族的人找来永冻之地时那番纯粹着急洛克·霍尔德尔此人的态度感到诧异。如果他们真的完整知道尤托匹亚的美梦的真相,对待洛克·霍尔德尔这个孩子,很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的血亲态度。这其中还有几番复杂的原因,却是目前在场的人都无从想起的了。
东瀛,都城登兴。
天气晴好,远远地从城中最高点——城主所在的天阁可以看到无尽之山。无尽之山山顶是皑皑白雪,与薄薄的云霞融为一体。碧空如洗,冬风如练,萧瑟冬季却也有一股肃然之味。
帕拉诺伊娅在睡意朦胧中被侍女柔声唤醒。那侍女一脸沉静,俏生生的脸上带着有些虚伪的笑容。她内里害怕得很,面上却是不能泄露半分。这半个月来因为吵醒贪睡的帕拉诺伊娅而被砍手拔舌的侍女已经多达五人,一想到这将近三分之一的残废率,她的内心就如何也无法平静。
但她应该不会有事,她心里突然这么想到。毕竟那位大人还许诺过,若是事成,怎么也有个清闲女官可做——
“怎么,什么时候了?”慵懒的女声兀地响起,打断了侍女乱想的思绪。
“回禀城主,已是辰时了。”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昨天侍女雏菊在这时候脸上已经有些掩藏不住恐惧之色,结果被城主好一顿鞭打之后发配到了柴房,又没人医治,半夜就死了。
“这倒是该起来了。”帕拉诺伊娅瞥了一眼这个姿色不俗的侍女,心里没来由一阵厌烦。不过想想今日心情还不错——没来由地不错,于是便不打算处罚这个胆敢和自己长得差不多漂亮的侍女了。
随后便由着这侍女给自己梳洗盘发穿戴整齐,前往前室用早膳。冬日一般会较其他季节素淡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帕拉诺伊娅喜鱼肉,几乎是厌恶一切绿色食物,这一桌早膳尽是平常大臣一年才吃个几小回的各式肉类,片成薄片浅煎或是做成刺身,也有煲汤的带肉骨头和与爽口蔬菜一起炒就的小碟肉丁。
但帕拉诺伊娅的好心情也就在此时被破坏了。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地冲过来,走廊里似乎都可以听到那脚步急切经过踏出的回音。不顾侍女阻拦“彭!”地一声便拉开门,门随着惯性狠狠撞到另一扇门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帕拉诺伊娅的筷子还悬在半空,听到这声音不仅皱眉。
好在用餐处和门口之间有一扇精美的屏风,肉类的香气扑鼻而来,愣是没让帕拉诺伊娅当场发作。
“城主,十万火急,”那侍卫跪下时似乎要把榻榻米给跪穿一般用力,“高句丽带着六万海军从代古滨登陆了!”
代古滨距离都城登兴不过两百里路,乃是弧形港湾的深处的腹地。其海岸对面便是高句丽,直线距离大约有一百里。这不是从高句丽到东瀛的最短路线,但却是登陆之后直入都城的最佳路径。因为代古滨到都城登兴是一片肥沃平原,而北边距离高句丽较近的御左甲港虽然水路只需走六十几里,登陆之后却是要翻山越岭才能进入登兴地界,路途上不乏窄小峡谷。
“高句丽?”帕拉诺伊娅细细咀嚼着黑牛刺身,只觉得舌尖的肉味也像她的心情一样,浓郁的香气带来深深的享受,没有半点着急,心境平坦,情绪好得像是清澈的池水一般。“高句丽有什么好怕的。那附近驻扎了十万陆军,还挡不住那些瘦弱的高句丽人?”
“就是关于此事……那整整十万陆军,高句丽不知是从哪里请来了一堆法师,昨日仅用了三个时辰,就全灭他们于代古滨西口!”那侍卫说完,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命不久矣了。这位城主是出了名的嗜杀,心情好杀一个,心情不好砍一双。
而那好不容易捡了条命的侍女脸色煞白,与那侍卫对视一眼,在这清清楚楚知道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的这番沉默里,开始为自己祈祷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痛快一点的死法。
帕拉诺伊娅整张脸都黑了。对于她来说,东瀛这十年来勒紧裤腰带才供养出来的军队,是她最珍视的财富也是她最得意的成就。这个实力强大的骄狂女人根本不容许这世界上有任何挑战她权威的事物存在,如果那是一个人,她就会杀了那个人;如果那是一座城,她就会攻下那座城;如果那是一方帝国,她就会灭了那方帝国;如果那是百丈高山,她就会炸了那百丈高山。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骄傲得不可一世,这么多年没被蔑视的这种新鲜的愤怒,仿佛是将那已经隐忍许久的称霸野心激得彻彻底底。
不过,帕拉诺伊娅难得地没有杀人。
“哟呵,勾结上外人了?”帕拉诺伊娅冷笑了几声,“哈哈哈!好你个高句丽……我东瀛的陆军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时今日的百万之数……兵卫长!”这一声喝下,立马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
“传令让东条富雄率一万鬼兵,全歼这六万高句丽人,随后攻往高句丽,灭高句丽百济新罗之后才可回国!限期两月!除夕夜我要从东瀛的山顶看到彼岸我的军队!”
“属下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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