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把这个送到福晋房里,你把这个送到富察格格那儿,还有你,把东西交给黄格格”,蔡芳宁叉着腰指指点点分派工作,你一茬她一茬,叫了两个房外的宫女,最后指使到柔佳身上。(
兰香缘)
看似秉公执法,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蔡芳宁这是专门逮着机会要整柔佳。她好歹也升了房里的大姑姑,按理来说没必要什么都亲自跑,何况是照例分送的东西。不过,既然人家有心,她作为辈分最低的那一位,总要给些面子。房外轮侍的宫女个个年龄、资历都比她老,她若是再转一道手差遣人家办事,还不定背后怎么遭骂。
在其他人眼里,这位高升的高姑姑还算识趣,平时不嚣张跋扈,遇见蔡姑姑有意为难,也只是懦善的听天由命。其实,她这个一等的姑姑被倒置去给位分最低的格格送东西,本来应该是大跌脸面的事情,但对柔佳来说,幸而是去黄月峦那里,她正好可以伺机活络,为以后铺路。毕竟靠山这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得力。
穿过通道抵达后院,尾随的宋如意和梁雪兰分别散开,柔佳立在偏殿的门外,向黄月峦的侍女巧儿告知了因由,她端着物件进房,月碧的竹色纱窗边栽着火红娇艳的石榴盆花,檀木桌子上砚台压住宣纸,宣纸上盛开的四棱形簇生花朵尽情绽放,颜染的丹青,一瓣凋零的绿叶被绘落在半空中,将要着地而未沾的状态最是传神,栩栩如生。黄月峦头顶一袭一袭的流苏轻摇,便觉得她整个人好像也不稳定,在微微的颤动。
“巧儿,你去膳房端些糕点果子来”,黄月峦打发跟前素绿绞口衣领的人儿,对方眼骨碌打转,很是迟疑,柔佳连忙推辞,黄月峦却是反常的将她拉到身边,举止亲昵,又板着脸对巧儿嘲道,“怎么,我又飞不出去,你怕什么?”。(
九重韶华)
这话听的,非常诡异。
“格格哪里话,只是艾禾姑姑不在,奴婢要是再走开了,屋里就剩您一个人,怕是不周到”,巧儿辩说,仍然无动于衷地站着,柔佳觉得她像是在盯梢黄月峦,防范什么事情发生。
“那你快去快回”,黄月峦的态度不容置疑,冷冷地说道。巧儿退了出去,黄月峦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将柔佳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我知你不缺银子,你若是肯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我便欠你情,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说完,黄月峦疾速拿出一封没有署名的黄皮信塞到柔佳手中,“明日初八,逢亲的时候烦劳姑姑替我交给一个名叫贺康平的人”。
柔佳心下纳闷,她不是没听说过黄月峦的旧事,如此要务,她不交给自己身边得力的人手,反倒给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外人,不免不让人多想。刚才的巧儿,不在的方艾禾,是否只是巧合?沆瀣一气,还是另有隐情?整件事总觉得蹊跷,哪里不太对劲。黄月峦见柔佳犹豫不决,又下了一股强心剂,热切地说道,“若是你肯帮我,我能让你当上格格”。柔佳听到这个,简直是哭笑不得,她这个时候若要笑,那绝对会比哭还难看。
“格格还是另找他人吧”,虽然有心笼络黄月峦,但危险的事情,还是应该尽量避免。在宫里,活着,才有一切,亮丽的活着,就是最终的目标。(
旁观霸气侧漏)
见柔佳并不接受,黄月峦煽情感叹,“你那天在御花园说的,紫藤还会再开花,我已试着去接受、去放下,如今,他早我一步,我不过是想对他说几句真心话,了却这段俗孽的尘缘,解开我与他之间的心结”。
原来,她们倒不止见过一面,柔佳已经忽略的忘记了那一面以及自己在澄瑞亭前的番番话语,想不到她却记得。内心如同那日一般,还是想要劝一劝不肯死心的黄月峦,“得不到的,我们会一直以为那是最美好的,其实,那只是因为了解太少,格格对于心中托付的男子到底知道多少?他对你的钟情有多少?没有意思的,如果明天,他没有出现的话,你要怎么办?不如早些放下,这些事情,对于格格你来说,不过是授人以柄”。
黄月峦淡然一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是值得托付的,宫里不会有人真心的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大好的机会,却将话说的直白,你十三岁进宫,比我早,或许你还没来得及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他,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放下,我尝试过,可是还是做不到,我承认四阿哥对我很好,他……”没有说下去,表情似是隐忍痛苦,却让柔佳觉得她还是欣于接受的,她对黄月峦于四阿哥抱有的感情产生质疑,表情里的纠结,不像是毫无感觉,或许她是会喜欢上他的,或许,已经喜欢上了,只不过一开始的错误加剧了错位感情的迷途,让执着的人更加放不下。双方都活在想象里,将想象弥补为美好。紫藤,是沉迷的爱情,却也是脆弱的爱情。
“我身边都是四阿哥的人,他不会让这封信落到那个人手里的,我只有靠你了,那天你做的诗,那天你说的话,让我断定你是懂的人,我也晓得些许你的事情,你若肯帮我,我自会有助你的一天”,黄月峦的眼中充满祈盼,甚至是怜悯的祈求。(
误入贼船)
织锦心草草,挑灯泪斑斑,柔佳能够想象自己拒绝她之后,那一生的遗憾。心里始终存有不忍,虽然没有经历过暴风烈雨般的爱情,并不知道爱情为何物,可她心里羡慕、向往往日书册里、唱本里读过听过的那些催人泪下的故事。她希望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她希望在她眼前的事实能给自己更多的信心——对于男子那来去如风的情爱的信心。好像眼前便是合适的范本,她应该做一回红娘这样的配角,唱一出见义勇为,忠心耿耿。
柔佳接过信笺塞进袖筒,“格格好自为之”。
“一切就靠你了,这份恩情,我永生不会忘的”,黄月峦的目光里,是喜悦,是不舍,是感激,各种感情掺杂,柔佳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只能内心敲锣打鼓,祈祷这样做并没有错。
“格格忘了他吧,四阿哥……”,话堵在喉咙里,巧儿已经手脚超常利索的回来了,柔佳避嫌站开几分,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黄月峦赏了糕点和碎银子,柔佳退了出去。
刚转过弯的半道上,她被人一扯,拉进了角落里,抬眼望去,不是别人,正是月余未见的朱苡素。苡素神色匆匆,额头上还沁着汗珠,“你怎么来了,要是被别人看见,以后我可不好在四阿哥面前助力富察格格”。(
权色挣扎:官路)
“这个时候你先别管这个,是你重要还是富察格格重要?!”,听到苡素关慰的话语,柔佳的鼻头有些酸酸的。
“把东西拿出来”,苡素伸出手向柔佳索要。
“什么东西?”
“黄格格给你的东西”
柔佳审视苡素,表情凝重,“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把东西交给我,这是别人给你下的套,明天你要是拿着这封信去内务府逢亲,到时候人赃俱获,真是谁也保不了你”,苡素只管上手搜索柔佳的衣物,柔佳推开她,“就算你想救我,要这封信干什么?”
柔佳的质问,让苡素哑口无言。
“怎么,你驳不了我,还是事情是你们自导自演的好戏,把我也牵进来,你们可真厉害,到底要捉到多少人?”,柔佳的声音有些激动,她想不到与苡素之间竟也不能纯粹,又气又伤。
“你不要血口喷人,今天我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富察格格更是一无所知,你也不想想自己一步登天的做派惹多少人眼红,有的是人看你不顺眼”,苡素不平,但顾念不是互相赌气的时候,便又极力安抚,“在我心里,你比富察格格重要,我们的情谊不需要这样比较”。(
侯门锦绣)
“我们的情谊是不需要比较,也不需要你说这样漂亮好听的话糊弄人”,柔佳倔强起来,很有一股钻牛角尖的蛮劲。
苡素见前面的招数不管用,软硬兼施地说道,“在我心里,你比富察格格重要,可在你心里,我或许连个外人都不如,你就这么指着黄月峦当你的靠山,你忘了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富察格格可是为你入院子出了不少的力气,没有我们这些人,你以为凭你自己,能待在乾西二所这么久?知恩要图报,你要是得意忘了形,终有狠狠摔下来的一天”。
图报,图报,明明知道该要报答的恩德,可是听着苡素义正言辞的从嘴里说出来,却是如此的伤人。
“我有心多找靠山,可是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富察格格,我刚进房里,没来得及说上好话,自己反倒惹了一身骚,给我时间,当初的承诺我会兑现。至于信,我不会交给你的,不管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这是我答应黄格格的事”,一诺千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信与义,是做人的根本,是最后的坚持,黄格格觉得她是懂的人,她便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
“你这样固执,不仅害己还害人!你以为她们是光冲着你来的?这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你不过是顺便灭了的火苗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苡素又急又气,和盘托出,“我把信要到手,固然是为了富察格格,固然是为了以后多个把柄牵制黄格格,但是,又何尝不是为了你,你也不想想,要是你把差事办砸了,多份物证在手上,以后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而是她随时要依你的意思,这宫里,向来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到底是势重要,还是那些个破玩意儿大道理重要”。
“我不知道什么重要,我只知道做人做事不能昧着良心”,慷慨激昂的陈词惹笑了苡素,“哼,当初是谁把正院里的兰儿贬到浣衣房去的,这会子大谈良心,你做一辈子的扫洒宫女岂不干脆,也没了今日的提心吊胆不是”。
柔佳半转着身子,苡素望了望周围,瞥见有人将要过来,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悻悻离去。
回到房里,四阿哥已经下了学,正在用膳,柔佳乖乖地站到一旁。
“东西送过去了?”,弘历开口问道,柔佳还在琢磨刚才的事情,稍愣了一下,然后回道,“已给了格格”。可能心里有鬼的缘故,她刻意没提是给黄格格。
弘历放下筷子,“她怎么说?”
“啊!”,柔佳心虚地发出了感叹的词语,随即又弄巧成拙地补充道,“黄格格直说主子对她好,总也记挂她呢”。
弘历发噱,“也是,随例的东西,即便我不记挂,内务府里也有人记挂”。
柔佳怔住,觉得自己差点要露出马脚。
弘历下了榻,屋外有人进来撤炕桌,蔡芳宁和柔佳为弘历请茶拂裳,弘历对着蔡芳宁嘱咐道,“昨个儿皇阿玛赏下来的东西,你将上好的物件挑出来些,亲自给福晋送过去”。
这是,故意打自己的脸么?
蔡芳宁点头应嗻,四阿哥如常去了书斋,柔佳跟在后面,手背探了探额角,匀匀地嘘出一口气,心想总算对付过去。
四阿哥缄静的挥毫,柔佳研墨,手上研的墨没有停,心里的思绪也一直没有停,她一直在想苡素的话,忐忑不安。
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确实很棘手!
大概没有注意到自己扭曲在一起的眉目,柔佳只觉得身后有热,弘历从背后环抱住她,手压在桌上,将她抵在自己的胸膛与书案之间,紧贴的躯体,越是挣扎,越是使两人的接触更形暧昧。
柔佳屏息,勉强找到理由,“主子,奴婢刚刚在院子里走动,身上都是汗味呢”。
“是么,我还没闻过女人的汗香味”,轻浮的话语,弘历的鼻尖搔刮柔佳的颈后,迷乱地嗅着,柔佳的脸孔涨红,无法喘气。
冷沉的眼底掠过一道诡光,“你是谁的人?”
柔佳存心回避与拒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婢当然和所有人一样,是皇上的人”。
弘历低低地笑着,“那么说,你终究还是我的人”。
柔佳错愕,四阿哥这话,可有些,大逆不道!
再一次将身体压下几分,含吮耳贝,柔佳无助的别开脸,负隅顽抗。弘历的脸色冷峻,将柔佳的身子扳过来,睑孔太过接近,双眸交会,以致于不能克制地感到脆弱。
隐逸的流光,晦涩的嗓音,“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是他的女人,他会牢牢地把她栓在身边。
柔佳低着头,很,受挫。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