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死,定要让你下阿鼻地狱,永生永世受烈火煎熬!”
人迹荒芜的小山村里,不知从哪里烧起了熊熊烈火,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火里,发出了绝望而怨毒的嘶吼,他痛苦地挣扎着,试图逃离火灾现场,只是上天并不打算放过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烈烈骄阳无情地****着每一寸空气,狡黠的土地都有着灼热的温度,偶尔刮来的清风习习拂过,却是加剧了火势的蔓延。
火舌如同饿了许久的饕餮怪物,红莲一样盛开在那座孤立无依的破旧宅子里,迅速地吞噬着身边所有能点燃的物体,枯死的树枝,陈旧的木材家具..火焰啃噬到它们身上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交缠着那人撕心裂肺的诅咒,在这片空寂无人的旷野里显得格外沉重。
火场旁边堆着十多二十具残败的尸体,死状各异,并且非常恐怖,全身的皮都是皱皱巴巴的,伤口在脖子上,残留一点点风干的血迹,留下深沉的暗红色血痂,可是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伤痕,就好像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直接从大活人生生逼成了干尸。
那个凄厉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大概是觉得求生无望,这样哀嚎不过是让自己死得更加难看罢了,又何苦白费力气。
一个黑衣人站在约莫五米开外的空地上,灼热的骄阳将他的身影缩成了一个小黑点,映在脚下,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宽大的帽子将他整个脸都遮住了,更看不出胖瘦。一绺长长的黑发从帽檐里落了出来,在风中胡乱地飞舞,平添一丝寂寥。
真是个奇怪的人,这样炎热的天气,便是光着膀子站在太阳底下都会受不了,更何况还是穿着这么厚的衣服,目测应该是过冬必备装备之一,他就站在热浪可以侵蚀的地方,却一滴汗也没有流,手也缩在宽大的袍角里。
良久,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他动了,微微抬起头,额前几绺碎发遮住了双眸,却不妨碍他看清楚眼前的景物,淡漠的眸光落在那一对尸体之上,瞳孔骤然缩紧,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木柴燃烧后形成了灰白的碎屑飞灰,被热浪一搅,就飞到了空中,慢慢散去余温,变成冰冷的灰烬。
许是感受到他的注视,那个凄厉恶毒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只包含了多少阴暗的怨气,冲破了重重限制,卷起一股飓风,吹得风沙四起。
厚大的帽檐咻然掉落,一头乌黑的青丝登时失去了所有的禁锢,在风里飘扬,远远看去仿若一团浓黑的乌云,压近了地面。
露出了一张精致秀气的脸,堪称完美,脸颊被灼热的光勾勒出刚毅的弧度,双唇抿成一条线,仿佛是用刀子削出来的,一丝不苟,鼻梁挺拔,双眸灿若繁星,再往深处看,却是一湾化不开的寒泉,带着微微的泓蓝,真的很像天空的颜色。
这是一张很招人的脸!
美得叫人不敢说话,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会是个女子,一眼就认定他是一个冷峻的少年,还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凉薄,这样的人对其他人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会有数不清的女人前仆后继,无怨无悔,哪怕他不屑一顾也心甘情愿。
这样一个凉薄之人,却有着空灵温柔的眉毛,一下子就冲淡了他眼里带着的锐利,好似被封存在寒冰中的火种。
烟凉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竟然是重莲!
“舒寻玉”的脸在眼前被放得很大,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脸,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但是没有呼吸..
一丝淡淡的暖光在他们头上萦绕着,那些极致掠过的画面片段就源源不断地传送到烟凉脑海里,她也能清晰地看见固执地存在于青魇记忆中的画面。
正是这些挥之不去的执念,让她从一个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的道人便成了如今危害世间的魇兽,虽然被封印了,却还是不老实,念着要逃出去..
烟凉猛地反应过来,心中一惊,身体也随之行动,伸手推开眼前的人,顺便还给了他一个耳光,暗叫不好,一个不小心,又被青魇带入了一个幻境,看到了一个惨烈至极的画面。
那几十具尸体堆放在一起的场景,让她想起了颜夕村牌坊下晃悠在风中的尸体,被风吹得不成样子,纸片一样的皮肤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忍不住冲到一边大吐特吐起来,干呕的恶心感觉特别不舒服,吐得胃中的酸水全都出来了,一张嘴就是那种酸腐腥臭的味道,非常的难过。
“哟,你这么恶心啊,感情是见不了这样血腥的场面?”青魇环着手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丝毫没有上前帮她的意思,脸颊上挨了一巴掌,却没有红红的指印,仍然是白得不正常,而眸子里的嘲弄如水中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冲击着烟凉的心底。
烟凉努力地不去看他,可是这个声音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她狠狠地眄他一眼,刚想说话,又想起这个人的身体也是一种极其恶心的东西,于是俯身,又吐了起来。
青魇茫然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这张脸有那么让你恶心吗?”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相信,一脸都是疑惑。
良久,烟凉才恢复正常,拿起袖子擦了擦嘴,愣愣地看着他。
重莲放了一把火将那个小村子烧成了灰,那么和青魇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烧在火里的人会是他?
她偏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但是火中的那个声音却是和他有点像,只是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怨气?恨不能吃了重莲一样..
若说被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人突然回头反咬自己一口,不应该是很愤怒,很伤心,最多也就是哀怨,怎么这么恶毒。
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发出那样惨烈的诅咒,这样的声音经久不息,不伤不灭,怕是会成为重莲一生逃不开的噩梦。
烟凉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升起的悲伤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也更加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本来关系渐渐和缓的两个人却突然翻脸,还到了这种生死相争的地步?
“你现在想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了吗?”青魇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欺身上前,鬼魅一样就落在她面前,望入他的眸子,未曾发现,他的眼睛里其实还裹着一丝冷艳的红色,给他增添一丝危险和邪气,但不仔细看还很难察觉。
烟凉很想说不想知道,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并没有多少掩饰的余地了,也没必要继续僵持在这里,于是她很认真的点头,好不含糊地看着他。
“哼..”青魇冷笑,闲闲地收回目光,这一次他并没有用刚才的方法,而是将手贴在她的头上,他是魇兽,有无数种方式将记忆传达出来,只不过是想吓她一下。
烟凉只觉得眼前白光大盛,老树寒鸦,风生水起,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她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重莲穿着青空颜色的对襟长衫,站在山崖边上,冷冽而迅猛的山风从身侧疾驰而过,卷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被绑得一丝不苟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了,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看着前方,眼神有些迷离。
身后是一大片林海,风拂过,涛声依旧,地面上落满了厚厚的松针,踩上去都是软软的,可以陷下去。
烟凉站在松林里,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非常心酸,好像他已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经历了世事磨难与辛酸,人都被岁月刻上了沧桑的痕迹。
只是她还是一抹幽魂,没有重量,不管什么事情发生在眼前,她都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看着。
不远处,一个袅袅婷婷的人影走了过来,撑着孟宗竹伞,伞面是纯白的绢丝,却绘着一朵艳艳的莲花,还是六瓣的,分明就是寓意重莲的名字,这个女子怕是钟情于他。
软白的绣花鞋踏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音,重莲微微蹙眉,这样轻软的脚步声只有那个人才有..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么?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过头,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重莲公子~”那女子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也浸透了浓浓的蜜意,她一抬眸,天地都黯然失色,确实是一个绝世的美人,只可惜,重莲自始至终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正常男人该有的迷恋,一丝一毫都没有。
那女子似乎有些不甘心,却不气垒,仍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若隐若现黛烟眉,似嗔似怨,眸光闪动着清浅的雾气,迎着山头的日光,很明亮。
她拉了拉他的袍角,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人心都碎了。
这个时候又从密林里传来一个急匆匆却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那人靛蓝的道袍在日光里有些朦胧,只是烟凉却盯着他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这人竟然是青魇!他的真实面目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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