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凉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只是因为他提到了展千宸。
虽然经常嘴上说着不想要展千宸这个磨人的妖精，她就是不喜欢别人说展千宸一个字，最好是提都不要提，他是她心底独家记忆，谁也不能将他从心底拿走，谁也不行..
那人却像是见到了某个好玩的物事，一直在逗她，说一些不靠谱的风凉话，说得她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刀子，透着森森的寒气，但又灼热得能将他烧出个洞。
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撕了这个人，却只能强忍着，虽然刚刚趁他不备伤了他，也只是伤了皮毛而已，若是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定，目测她赢的几率不大。
见烟凉目光凶狠冷冽，却又强忍着不发一言，心中不仅好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凉的，有点僵硬，他秀致的眉头微微蹙起，竟是有些不习惯。
终究不是自己的脸……
眼底浮起一抹失落和怀念，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自己的脸了？
他抬眼，定定的看着烟凉，仍然是掩饰不住眼底的惊艳，真是个美人啊！
不施脂粉的脸孔总荡漾着一丝冷笑，明亮犹如寒星的双眸轻轻一眨便有不自知的风情流淌，唇角勾起微微嘲弄的弧度，总有些青涩的妩媚，看得人很想据为己有，可是清亮的眼底，流转着一抹冰雪一般冷冽的刀光，就很轻易地将这种龌蹉的心思压下去。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暗自给烟凉打了个分，按照他对美女的评定规则，烟凉能打90分以上，只是她本身没有发觉自己的美貌具有多大的杀伤力，衣着，妆容都是朴素至极。
虽然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可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所以合理的装束还是有必要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一贯都是素面朝天，一身白衣毫无矫饰，所以脸部特征才更加突出，盖过了整体效果。
第一眼看到的会是她的脸，然后就被她凌厉具有侵略性的美所震撼，刻下一个深刻的影子。
就连他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的老怪物都忍不住惊艳，更何况是那些段数较低的男人，怕是会连心都丢了。
偏偏他就不喜欢这样美好的东西，既然不能据为己有，那便毁了！
他眉头一挑，冷光乍现。
烟凉感觉一抹冷光，如刀子一样从身体上划过，刺骨的疼痛袭来，直逼灵魂深处，她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进攻，而是闪躲……
这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躲过一道风刃，才反应过来，虽然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熟悉的脸，但他并不是她熟知的舒寻玉，即便有了这个认知，烟凉仍旧是只防不攻。
心有不忍啊！
小贱师兄虽然嘴贱，手贱，而且还脑残，脱线，但他是她最好的师兄，根本不可能下得了手啊！
烟凉盯着他心口，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用青丝做下的伤口早已经不在了，靛蓝的长衫铺散在冷风中，衣袂依旧清绝飘逸，只是留下了很浅的污痕，一圈一圈晕染开来，好像只是不小心沾上了污水。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脚下，那一滩晦暗的痕迹早已经化成了浓稠的血水，暗黑色的，粘糊糊的，她总能联想到初见时恶心的蛊虫，在粘稠的污血中蠕动，还能分泌出更加稠乎的粘液……
她撇了撇嘴，有些受不了自己的脑补，即便现在已经看不清最初的模样，她脑海里呈现的却是比真实情况更加恶心的画面，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先解决眼前这个不死的怪物……
墨色长丝本来只是用丝线随意绑着，搭在肩头，说不出的风流雅致，丝线而今被一股气劲搅碎了，长发飘荡在风中，身后逐渐下沉的夕阳成了最美的点缀，金色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柔软的轮廓，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却不觉得违和，反而很具有震撼力。
烟凉着实吃了一惊，这个样子的舒寻玉是第一次见到，虽说从小一起长大，斗嘴吵架是家常便事，插科打诨是生活的主旋律，完全没有想象中那样枯燥乏味，不会说每天要蹲在梅花桩上几个时辰训练平衡感；也不会有统一练剑，更没有日常的比斗..
少了一些竞争，多了些祥和，倒成就了几个人截然不同的本事，云阶善棋主谋；墨白善医；舒寻玉善情报收集；清韵司令。
唯有她是个闲人，真的很闲，最开始一段时间她还会拼了命地练习刀法，不练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人太多了，要习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灵动，霸气，苍凉，悲壮，各种基调各种风格，她无法抉择，所以干脆选了刀法。
烟凉曾经想，为何师傅那样厉害却不曾手把手地教他们应该怎样做，而是放养，然而时间久了，她却能体会他的用心，用曾经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来解释，那便是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跪着也要走完。
几个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本心却不曾改变过，在尘世中行走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过最初的信念，她要报仇，那么解决了几个大头便好了，不再伤及无辜..。
“你这人真是奇怪！”
那人清冽疑惑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如雷贯耳，烟凉骤然清醒过来，抬头，对上他吃惊的眼神，忽地脸上一红，赶紧摆出正襟危待的样子。
请原谅她随时随地走神的不良习惯，神游太虚成了一种无意识动作之后，她变得越发神经兮兮了，总会在看到某些熟悉的场景之后，然后就开始回忆过去..。
人说习惯了回忆便是苍老的开始，她仔细算了算，两世为人的年纪加起来还真有点大了，三十多岁还没嫁人，不整天胡思乱想是不是就不正常了？
她叹了一口气，心早已经成熟，身体却还没发育完全，真是件悲哀的事情..
“我都要杀你了，竟然还在这里走神，是笃定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呢？”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降了下来，意态闲散，骨节劲瘦的手指把玩着一绺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费尽心思把我拘来究竟是想要干嘛？我还要睡觉呢，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了！”烟凉实在是受不了“舒寻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高深莫测，还有种随时都会掉命的危险与紧迫，横亘在心头，非常不舒服。
如果能安然出去，她一定要和舒寻玉好好讨论为什么这个人总喜欢用他的脸，难不成长得好看点还成了他骄傲的资本了？
“看来你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呢！”他故作惊奇地说道，眼里含着一丝讥笑，表情极为夸张，转瞬又笑得格外欠扁：“你记忆里出现的最多的除了展千宸就只剩下他了，叫什么来着？舒寻玉是吧，你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小贱师兄，真是亲昵呢..”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后指尖停留在下巴上，这是舒寻玉的招牌动作，只是此刻见到了，心中却不是个滋味。
烟凉皱眉，没有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哼，真是个贱~人呢！”他神色骤然冷下来，却不再是舒寻玉的脸，而是另外一张清高冷艳的脸孔，清丽的嗓音就算是骂人也是清脆动听，婉转如花间鸟鸣，又如山泉飞溅。
烟凉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这个变脸的工夫也太出神入化了，都不用任何遮挡，就换了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人物，就连身后的背景也从夕阳沉沉的后山变成了幽深寂静的竹林，盘膝坐在地上，膝上放着一张七弦琴，手指微动，一曲清音激越而出。
她有些恍惚，这是清韵师姐最喜欢的曲子，平常极少能听到，若不是看着他变的，都以为就是清韵出现在梦里了。
忽然，斗转星移，簌簌作响的竹叶褪去了一派青葱的绿色，烟凉恍然置身于云阶的温馨小院，颜色偏向于鹅黄色，早春的花开得正好，四处都弥漫着朦胧的花香。
云阶坐于凉亭，身旁放着一个银吊子，下面橄榄炭燃着淡蓝色的火焰，银吊子中的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她小心揭开盖子将几颗茶叶扔进去，不消片刻，立即在滚烫的热水中舒展开了身体，随即一股淡香弥漫，她若无其事地盖好盖子，随手在身前的棋盘上落下一子，然后又挪到对面将黑子落下..。
每一个场景都异常熟悉，全都真实存在于她的梦境里，她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在做梦，还是在怒苍山，和他们经历一场又一场成长。
“我的名字太久远了，不过你可以叫我青魇，魇兽你知道的吧？”
他恢复了正常的声音，仍然是舒寻玉的样子，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用这种不急不缓的调子，平静地述说一个事实。
烟凉表情有些呆滞，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走出来，仍是茫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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