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了！”
李子奇不愧是展千宸的得力属下，亦清从来都没有增强自己的存在感，却未料他们之间的互动竟然被李子奇一眼看穿了，烟凉有点小小的郁闷，无语望天，为自己这么快就被戳穿了，也为他毒的眼。
亦清不信邪，悄悄地溜到他后面，从深色的影子里钻出来，神符从袖中滑出，其貌不扬的短匕没有丝毫出彩的地方，更没有多么冷冽的光，实为暗杀之必备精品。
李子奇炯炯有神的双目掠过一片晦暗的冷笑，他单手擒着小草柔软的手臂，恶狠狠地往前一推，自己身形一矮，避过了亦清蓄谋已久的一击。
被这股大力推出去的小草只感觉自己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踉踉跄跄地还是倒在地上，鹅黄色的裙衫被地上的小石子划破了，手也被戳出了许多血淋淋的伤口，殷红的血迹印在地上，也在手上留下大片斑驳混乱的血色。
她看了一眼混乱的场景，烟凉朝她的方向奔过来了，而另外的人都欲生擒李子奇，所以也不管她，敛去心底的一丝黯然，强忍着痛苦站了起来，提起裙摆就往回跑。
有的时候不得不说，女子的心里承受能力会比男子强，因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痛不欲生，烟凉总喜欢感叹，上天是看不得她疯疯癫癫，比男子还要霸气，所以特意给她安排几天，意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性别。
李子奇手在地上用力一撑，身体立即腾空，双腿连环踢向亦清，力道之大不言而喻，逼得他不住的往后退。
借着他防备带来的反冲力，李子奇的身体如同一条鱼溜了出去，却是不由分说拉住正欲逃跑的小草。
他钳着她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干瘦的骨节泛起了青白色，他狭长的眼睛里滑过一抹冷光，仔细看，眉骨处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只是因为皮肤黑所以不大明显，可是他冷下脸的时候，就会看到那道伤疤如同蚯蚓一样在他眉骨上蠕动。
空气中寒光一闪而没。
“啊！”
小草尖叫一声，仅剩的血色迅速的消退得一干二净，她感觉脖子上一片冰凉，然后火辣辣的疼痛漫了上来，痛是其次，那种浸入骨子里的寒意，才是让她恐惧的原因。
她动也不敢动，就那样直愣愣地站着，任由李子奇拖着她后退，只是每动一下，她心中的希望就渺茫一分，是不是会被李子奇利用完之后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杀了。
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也不去管脖子上流下来的血迹，眼神却渐渐黯淡下去，虽然她知道烟凉一定会救她，也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现在的情况他自己清楚，身不由己，又如何能安然逃出去？
烟凉立即不动了，小草脖子上殷红的颜色刺伤她的眼睛，不由得移开了目光，站在原地看着李子奇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纠结的眸，并不深邃，却叫人无从猜测。
哀怨，担忧，愧疚，迟疑，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空洞，可是看到她看过来，李子奇迅速地敛下眸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些复杂的情绪仿佛只是扔在古井里的小石子，只有淡淡的涟漪，然后很快看不见了。
“你们还要过来么？或者试试偷袭？”李子奇冷冷地笑了，连一贯雀跃的声音也染上了冷意。
“我虽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是在老大手下，我当了四年的斥候，耳力，眼力不是你们能想象得了的！”
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四年时间都是跟着展千宸摸爬打滚，却在这种紧要关头背叛他，李子奇的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歉疚，片刻失神之后，他立即恢复了冷漠，似笑非笑地看着准备靠近的人。
“你们若是不考虑这个人的命我也是没办法，不过想来几位都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李子奇用一种很奇特的语调说话，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甚至还能听到一种毫无恶意的笑，却让人很不舒服。
小草的感受最为明显，李子奇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不再刻意攥紧了她，她也能少少缓口气，毕竟脖子上挂着一把刀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种冷意攫取，喘不过气来。
脚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脸色迅速地变白了，却让她不那么恐惧。
展千宸眉心看不出痕迹，从开始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冷眼看他们交涉，李子奇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准确无误地扎在他心上，不是无情之人，所以容易受伤，哪怕是一个看起来没有那么重要的人，在他信任他的时候，他的背叛，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那些年，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像是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他犹记得初见李子奇这个人的场景，好看的眉不由得又皱起了。
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在一群乞丐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衣裳同样破烂，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只是明显有打理过的痕迹，不算服贴地搭在肩头，露出他枯瘦泛黄的脸，虽然不起眼，却被他仔细洗过，没有多少污秽，只是还是不算好看，黄黄的，黑黑的，显然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少年的展千宸已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冲锋郞，白衣白马，打街角走过，沉稳严肃，哪怕连个笑容都没有，他也是少女眼中的好儿郎。
落魄得快要饿死了的李子奇在人群中看到了如星光闪耀的展千宸，他没有露出艳羡的表情，反而是看着他的脸孔笑了，即便是展千宸发现了他，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他也不曾表现出丝毫羞怯或者慌乱，反而咧开嘴笑了。
展千宸愣住了，他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从小时候会将糕点毫不犹豫地分给还是小乞丐扮相的烟凉就可以看出来了。
李子奇笑了，展千宸怔了怔，虽然容貌不出众，可他的眼睛很漂亮，狭长的，一笑就像是天上的光落入他的眼睛里，就是眉骨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痕，却将那种美感破坏了，看起来有着凶狠。
于是只有一眼，展千宸就记住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乞丐，大约是出于礼貌，他朝他点了点头，也微微勾起嘴角，扬起一个淡到极致的笑。
这是他们的初见，只是匆匆一瞥，却注定了李子奇日后的人生不再是平凡，毫无波澜。
半年后的再度相遇，李子奇仍然境况不好，较之从前，却比过去好了不少，出现在招兵的现场，依旧是平淡无奇，扔在人群里一眼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他眉骨的伤痕浅了，展千宸却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他淡淡的笑了，转身进了高帐。
没有刻意去打听他的消息，却有人在耳边说。
“李子奇是哪方人物？长得倒是挺一般，箭术倒是挺不错的……”
“他和神机营的刘忻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现在正在受罚呢！”
……
展千宸回忆断断续续，他有种感觉，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按照既定的剧本演绎，从他们的相遇，到最后成为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情，都是一个骗局，一个让他心甘情愿上当的骗局。
他捏紧了拳头，平静的眸子里亮起一丝一丝血红的颜色，盯着李子奇那张熟悉的脸，看到他依旧有神的眼睛，清澈的，明亮的，好像时光流转都没能让他有任何变化。
展千宸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当初便是因为他的眼睛才会选择他，如今也因为他的眼睛而看清楚所有的事情。
他松开了手，骇人的红色退得一干二净，缓缓走出，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去。
李子奇脸色大变，他缓慢的脚步不重，却像是敲在他心上的鼓点，一声一声，震得他心如同一团乱麻。
展千宸每往前走一步，李子奇就向后退一步，眼里爬满了细密的恐惧，小草惊讶地发现波澜不惊的人，手竟然在抖，明晃晃的刀子几次都快戳到她的脖子了，刀背贴在她的皮肤上，像是被阴冷的毒舌缠绕着。
是的，他在恐惧，展千宸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面色平静，眼神也是沉静如水，可是身上的气势却是莫名的让人压力山大。
李子奇攥紧了小草的手臂，惶恐的眼里寒光一闪而逝，强迫自己恢复镇定，抬起手来，用刀子指着越发靠近的展千宸，冷声道：“老大，我劝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他，我背叛你，我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背叛，所以我的下场我早已经预料到了，可是小草姑娘可是..。”
小草听闻他的话，心中的恐惧越发强烈了，她秀致的眉眼里蓄满了张皇失措的无助以及委屈，眼里像是蒙了一层薄雾，黛烟眉若隐若现。
展千宸顿住了脚步，眼风闲闲地扫过小草的脸，对她的眼泪熟视无睹，对于除烟凉以外的女人，于他来说都和男的一样。
他看着李子奇，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喃喃道：“功亏一篑么？”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