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糯湿了一片,烟凉用手擦去泪痕,却发现大片的水泽从眼里不停地冒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情绪不受控制地低落,心底忧伤泛滥,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盘旋回转,透过时光的缝隙,准确无误地传达出来。
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如同一场兵荒马乱的电影,颠沛流离,未经特效处理,没有润色美化,古老的,黑白的,或明媚,或阴沉,绰绰约约看不真切,只依稀看到白色的影子,白衣若雪,发如泼墨,烟凉能感受到那一份穿越时空的爱意,沉重,纯粹,干净,温暖。
记忆如同针一样扎入她脑海深处,带起一连串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捂着脑袋,终于支撑不住地蹲了下去,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痛楚犹如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绵延至四肢百骸。
手腕上一波接着一波的热浪,冲击着她的感官,深入骨髓的灼烧感提醒着她这不是幻境,而是真切的事实,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将碧滴扯下来,扔得远远的,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再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碧滴在捣鬼,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可是,先不说碧滴能不能取下来,即便是能,她也不可能这么做,这是展千宸送给她的礼物,是私自订了终身的凭证,便是她死了,这个也不能动。
烟凉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痛苦的呻吟,可是展千宸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样,见到她蹲下去,心下一惊,眼里盛满了惶恐和焦急,当时只有一个想法,烟凉绝对不可以有事!
他立即蹲了下来,想要探查烟凉的情况,忽然觉得身后阴风阵阵袭来,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黑影又冲了过来,身侧浓雾翻滚,携卷着腥臭酸腐刺鼻的味道,一起朝他涌了过来。
展千宸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身体却挡在了烟凉身前,身侧一股无形的气劲流转,白芒若隐若现,黑气恶狠狠地撞在他内力形成的保护罩上,能清晰地看见一阵波动,发出滋滋的声音,黑气在腐蚀他的保护罩,一股灰黑的烟子冒起来。
展千宸戚戚地收回手,被阴风扫中的地方,不是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种火辣辣的灼疼,有浓黑的液体滴落在地上,迅速地将地面也侵蚀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洞。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这黑影也太厉害了,看起来平平常常的黑气竟有如此威力,还好刚刚挡住了烟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心有放下了一半,虽然心念烟凉的情况,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守在她身前,直直地看着黑影,眼里尽是戒备和严肃。
亦清见状,很识趣地带着他们几个人迅速地后撤,这个时候,他们即便是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沦为炮灰,这样的事,他不能做。
黑影终于是停下来了,他站在不远的地方,浓雾稍稍化开一点,露出绰绰约约的轮廓,展千宸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在变化,或愤怒,或担忧,总之是没有再继续攻击,手舞足蹈地想要传达某种信息,只是,正常人都看不懂他的意思。
隔着两米的距离,静静对望,没有任何动作。
“我已经没事了,你们两个停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烟凉才打破了二人的对峙,近乎幻灭的声音从她被咬出了森寒血色的双唇间流溢出来,虽然虚弱,却准确无误。
她双手环着膝盖,下巴无力地磕在手臂上,脸上泪痕交错斑驳,仿佛浑身的血气全都被抽走了,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病态的苍白,而下唇却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妖异的红触目惊心。
她艰难地支起眼皮,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只是刚刚这一场半真半假的虚梦已经让她疲惫不堪,浑身的力气全都耗尽了,能不倒下去已是极限。
展千宸听到她的声音现实一喜,再也顾不得其他,在她身侧蹲了下来,小心地扶着她,待到看清她的脸时,仍然是吓了一跳。
苍白如纸的脸颊看不到一丝血色,涔涔的汗意,细密的爬满了整个额头,漆黑如墨的发丝被汗水沁湿了,黏在脸上、脖子上,看起来很狼狈,而下唇却被咬出了骇人的齿痕,森寒的血色犹在往外面冒。
月光苍凉的碎了一地,她蹲在珍珠白的月色里,很像一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虚弱,孤寂,可怜..
展千宸抹了抹眼睛,暗骂自己太没用,竟然让烟凉受了这么多苦,拳头握紧了,又骤然松开,他抚着烟凉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拭去她嘴角的血迹,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血的味道他不是第一次尝试,却从未发觉它如此苦涩,连带着左心房也泛起了细密的疼痛和酸楚。
借着他的力量,烟凉安心地闭上眼睛,靠着他的胸膛,运气调息。
有她汲汲需要的温暖,透过衣料,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身体里,才几分钟时间的记忆传承,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如针扎的疼痛在脑海里盘旋,迟迟不肯离去,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就算是现在,终于喘过一口气了,依旧是疲软无力的。
她像一个行走在茫茫雪原中的人,举目皆苍凉,衣服已经抵挡不住倾轧肆掠的寒风,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抱着一切能给自己温暖的东西。
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落,迅速地沁入他的衣物,糯湿了一片,那些无处安放的悲伤全都通过眼泪发泄出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那些混乱的片段按着记忆的回路一点点连起来,她已经差不多能看到事情的本末,为他们之间纯粹又哀伤的爱恋而感动,又或者只是因为这段记忆承载着他们的执念..
脑海中那个淡淡的白色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几乎要和眼前的黑影重叠,站在无边的桃花林里,花瓣如漫天雪落,纷纷扬扬,吹在他的发间,衣上,在沉沉的安静里,烟凉似乎感觉到了他那深入骨髓的孤寂与苍凉,那是凉到骨子里的温度,怎么也化不开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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