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知道？”亦清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心底形成了一个他想也不敢想的答案。
“这很重要吗？你进来月影楼杀人，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要找的仇人住在哪个房间吗？真是可惜了，你进对了房间，却找错了人！”
烟凉语中透着惋惜之色，脸上却无半分，轻轻笑道：“刚刚那一剑很不好受吧？本就受了不小的伤，又被一剑伤了心肺..”
亦清脸色煞白如纸，浑身的血气被抽离得一干二净，有气无力地靠着背后的墙，嗓音噙着冻人的嘲讽：“你是谁？”
“你和你爹虽然长得像，连气质都像，可惜，你终究不是他，亦清，你真的不适合当一个杀手，更不适合当一个冷血的人！”她轻笑，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有的事情点到即止就行了，说穿了，他智商有待修炼，轻易就被陆修云利用，被迫当做棋子卷入一场不应该卷入的厮杀。
很明显，亦清得到的情报是错误的，跑到青叔的房间白白受了一剑，竟然没有死，最后还被他一心要杀的人救下了，不知道该说这颗棋子是人品低呢，还是人品爆发了。
烟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极轻，她将自己原本的房间让出来给青蝎住，陆修云留在月影楼中的暗桩是太不负责任了么，竟然将错误的情报传回去了，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给烟凉找不痛快，亦清这张脸就足够了。
“不可能的，为什么你是她呢？”亦清呆呆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烟凉挑眉，轻笑：“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我更加强的人么？比我漂亮的不一定有我武功好，比我武功好的不一定有我漂亮，就算两者都比我好，也不见得有我这么善良温柔大方..”
若是其他人在，一定会大肆吐槽，可亦清不是，他此刻的心情无人能体会。
他忽然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烟凉，脸上浮现一种近乎偏执的踌躇，交织着茫然和犹疑，还有深入骨髓的恨意，他握住那根匕首，似乎还能闻到烟凉身上挥之不去的杜衡香气，明明是清冽动人的，只是交缠着血的味道，有股诡异的清甜。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他敢说，这辈子，第一次心底那样不舍，挥刀相向却是那样坚决，那样迅猛，仿佛那双手不是他的。
薄凉的青光流转不定，烟凉看着他冲了过来，不闪不躲，眼角还残留着尚未冷却的笑意，温暖的，却有嘲弄。
亦清都没看到她如何行动，就感觉眼前划过一道白光，手上传出尖锐的刺痛，低呼一声，匕首应声而落，却没有听到预料中的脆响，脖子上一阵发凉，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制住了，毫无还手之力。
烟凉握着短匕，在亦清的脖子上来回滑动，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杀了这个人，不知为何，就是下不了手，想了想，还是要留一个教训。
亮芒自眼中流转，寒气一凛，亦清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杀气本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到底是杀过多少人才有这样强劲的杀气，亦清吞了吞口水，似乎想象不到眼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女子竟然杀了很多人，那双手很秀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的手。
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他伸手摸了一下，是他熟悉的东西——血，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察觉到痛，难不成刚刚真的被吓傻了吗？
烟凉掂了掂亦清的匕首，仔细打量了一番，神色如初，只有眼中跳跃着贪婪的光，她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宝物的喜爱：“真是传说中的神符啊，比我的青丝还要利..”
“你想说什么？”亦清见她不杀自己，并不奇怪，也没有刻意讨好，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没什么！”烟凉抬眸一瞥，却是不动声色地将神符还给他：“虽然我也喜欢，只不过我向来都有成人之美，你记住，这一次，我不杀你，但下一次，我一定会毫不留情，所以，你最好有十成把握，否则不要动手！”
“..”亦清无语了，这人还真懂得往自己脸上贴金，但并没有佯装推辞，而是大大方方的接下来，并且将她说的话都记住了。
“对了，这一段时间你就跟在我身边，我教你习武！”
亦清愣了愣，似乎不相信她有这么好，事实上，烟凉也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于是她补了一句，“这是要让你乖乖帮我做事，当然，你若是觉得丢人的话，现在就去撞死吧，我绝对不会拦你！”
“还是不要了，你没死，我怎么好意思先你离去呢？”亦清硬着头皮接她的话头，找的理由却很好。
“嗯，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佩服啊！”烟凉双手抱拳，以示自己真的很佩服，表情却过于欢欣鼓舞：“你不想死就直说嘛，干嘛拐弯抹角找这么蹩脚的理由，人家会误会的啦！”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会这样脸皮厚，亦清表示爪机无力啊。
“既然已经说好了，是不是应该立些凭证呢？”烟凉抬头问他，却无半分询问之意，亦清是个实诚的人，很老实地说道：“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你知道的，这世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伪君子太多了，未免你一不小心反悔了，有损你的清誉嘛，所以还是有凭证的为好！”烟凉头摇得更个拨浪鼓似的，说得极其为难，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方考虑。
“..”亦清很想抽她，有这么小气的人吗？
烟凉用行动告诉他，没有最小气，只有更小气，她拿出笔墨纸砚，迅速地研好墨，特狗腿地将笔递给亦清，然后将他要签字的地方指出来。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亦清栽在烟凉手里只能认自己倒霉，就当着一次被坑是还自己以前欠下的债，可是这一刀也砍得太狠了吧？完全就是卖身呀，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摆脱她这个恶魔。
正准备下笔，亦清粗粗扫了两眼，再也无法淡定了，手抖得厉害。
这哪里是签凭证啊，完全就是签卖身契嘛，契约条例整整五页，将他这辈子所有的价值都榨干净了，就连下一代都榨干净了了，公正平滑的蝇头小楷在眼前晃来晃去，平日里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字，现在都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准确无误地正中红心，我的个小心脏啊，变成了插满刀子的靶子，血已经流尽了！→→(┬＿┬)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所有他能想到的词语都用上了，叠加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烟凉的腹黑以及吝啬，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小气鬼也不足她的十分之一。
他哀怨地看着她，烟凉立即满脸堆笑，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亦清表示欲哭无泪，然而命都被人家抓着，身不由己，只能签下这丧权辱国的卖身契，然后泪奔而去。
烟凉留他在房间养伤，自己却一个人走出去了，轻纱遮面，像极了一只暗夜的妖精，这月黑风高也，向来是她口中所说的杀人放火天，不干点什么，岂非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好时候？
第二天清早，不得不启程踏上去往白国的路，好像她们要赶赴刑场一般，月影楼众人心中忐忑不安，表情极为凝重。
可烟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收了个忠心耿耿的小弟，虽然是在头顶上挂着把刀子，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戳自己一刀，可她不在意，最主要的是晚上将某些看不顺眼的人狠狠修理了一顿，等到他们醒过来，应该会很好玩吧？
心中颇为得意地哼着小曲，无视展千宸的疑惑，先去看看尚在疗伤的揽月，顺便带着斩雪那颗闷骚的心，这两个人着实奇怪，尤其是斩雪，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想着什么，明明对揽月担心得要死，几度夜探晋王府，怀着满腔怨气，放火的时候下手特狠，却是不曾亲近，连话都不曾多说几句。
烟凉向来都不理解这种含蓄，对她来说，含蓄这种东西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派上什么用场，要它何用？
打趣完了揽月，她折去青蝎的房间，推开门只看见他正盘膝坐于床上，吐纳生香，有清气缭绕，身边放着一柄精钢剑，是从叶紫琅那里拿回来的素问，未曾出鞘，却有剑意，较之前，修为精进了不少。
烟凉本想趁这离别前和他多说几句话，毕竟他算是自己这世界上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彼此的牵绊是怎么也割舍不掉的，可是看到他正专心修炼，没有打扰，放下手中抓着的一张纸，用砚台压好，兀自退出来了。
准备行李这些事情自有人安排，而且，烟凉的东西特别简单，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只剩下舞衣和一些累赘的装饰了，好歹也是一个名动天下的花魁，太素了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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