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威口中的主人很快就到了，带他进来的却是小草。
烟凉几乎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挑帘进来的人。
素白的衣服没有丝毫点缀，唯独左臂上系着一块黑巾，刺眼得紧，果真是丧服，风霜渐染的头发用乌金色的丝带一丝不苟地绑好，搭在肩头，憔悴中透出一份不容忽视的严肃来，深沉的眸子仿佛一个黑洞，将人的心神都吸了进去，而他时不时流露出的痛苦神色让烟凉恍然以为见鬼了。
烟凉起身福了一福，笑意清浅，未达眼底，一贯的疏离优雅的姿态。
一笑便漾起绝色容光来，亦寒微微失神，心下猜测烟凉究竟是有多么美，他曾见过她跳的舞，不过一眼，就被吸了心神，这样能蛊惑人心的舞姿大概唯有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雪颜才能跳得出，若不是年龄对不上，真的会以为站在眼前的人是雪颜。
他深吸了一口气，穿堂而过的风一股脑儿涌进他胸腹间，带着冰冷的水汽，他感觉有种刺骨的寒意像刀子一样刮着肺泡，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得厉害，眼睛却透出一抹妖艳的红来，仿佛一只红眼的妖精。
烟凉见他难受得紧，却还强制压抑声音，神色微动，小草会意，立即将帘上纱帐放了下来，人也退到了亭子外，飘扬的单色帷幕将冰冷的风挡在亭子外，亦寒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歉意地点点头，终于进入到了正题。
“凉烟姑娘，刘威行事颇为豪放，不懂礼节，还请见谅！”
“怎么会呢？刘威大哥那叫真性情，就怕是某些有心人故意要给我难堪！”烟凉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其实只是凉白开，她向来都喝不惯茶，对茶的研究却不浅。
亦寒的杯中注入的是当归参片茶，有补血气的作用，却用一种秘制的香料调和那浓郁的药味，喝起来也是回甘微甜，亦寒皱眉，脸上浮起淡色的绯红。
他讪笑两声，略有歉意地说道：“姑娘说笑了，是小可想的不周到，因为家兄暴毙身亡，忙乱之中未曾考虑到月影楼的规矩，在此，小可向姑娘赔不是了！”
“无妨，是贱妾唐突了，还请节哀顺变！”烟凉冷笑，好戏终于要上了吗？这种耍嘴皮子的戏还真不习惯，当个淑女也不容易呀。
“愚兄一直仰慕姑娘的舞姿，可否移驾寒舍为愚兄送上最后一程？”他抬眸静静地看着烟凉，目光如电，似乎要穿透她遮面的轻纱，话虽说得谦卑，恭敬姿态也做足了，可是他眼神中若隐若现的凶狠和冷冽，却在告诉她，若是不答应，今日必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烟凉神色自若，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水，以帕拭去唇角的水迹，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
你当我是吓大的呀？装个麻将脸就能让我妥协，我怕你是想得太美了。
亦寒从没见过这么能装的人，明明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还能做出这么一副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真是欠扁的让人想冲上去揍一顿。
“当然，月影楼里的规矩我也是知道的，不知姑娘要开出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烟凉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定定地望入他的眸子，柔声道：“条件也要看你有什么才好开嘛，若不然，岂不是变成我坐地起价，大发死人财了吗？”
这话并无什么意思，只是烟凉用这种姿态说出来，却有种嘲弄的意味，亦寒五指骤然收紧，身体的肌肉紧绷起来，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呼吸吐纳了几秒钟才平复了胸腹间的抑郁和怒气，仍是云淡风轻、柔弱书生的模样。
“听闻姑娘是钱财为浮云，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知还有什么能吸引你呢？”
“错，我可没那么高尚，钱财乃身外之物这种废话还是等你有家财万贯的时候再去说吧！”
亦寒在心里恶寒了一把，这人还是个财迷！
“那好，我家中尚有名琴流风一把、金坠玉两对、深蓝夜明珠一对、温玉一块、紫川文房四宝一套，不知能否入得了姑娘的眼？”
嗯，还真是有钱人呀，不说流风这把琴，单是金坠玉就不得了，传闻微雕大家洛尘将一块一尺见方的蓝田玉雕成龙凤戏珠后的余料雕成了十六队耳坠，不过拇指大小，却是天上人间，浮生百态，要在放大镜下才能将人的形态看个真切，是为传世名作，比那龙凤戏珠更为珍贵。
而深蓝夜明珠就更是稀品了，传闻天下也就十颗左右，他不显山露水的，竟然有两颗..至于温玉，她脖子上坠的凤珏亦是温玉的一种，只不过算是温玉中的极品了。
烟凉毫不掩饰眼中面对宝物的那种灼热，看得亦寒眼角直抽抽。
“好！”烟凉为了宝物毫不犹豫把自己给卖了的精神很可嘉。
看着亦寒极力掩饰还是瞬间黑下来的脸色，烟凉心中很是得意，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干脆有什么不对，反正多敛些财又没什么坏处，人家白送，若是推辞不要，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一番好意了？
“那请姑娘准备一下，今天之内便能将东西备好送到月影楼，明天会有人来接你，明晚是愚兄的头七，做完水陆道场之后，姑娘为他舞上一曲可好？”亦寒迅速地收敛自己的无奈，语速极快，条理却清楚，将安排都做好了，想来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了。
烟凉对于秉性被人摸得一清二楚并无多少不满，只是在心底给这人贴上了新的标签，到底是个滴水不漏的老江湖，真是个棘手的对手。
“全听先生的安排！”那人的东西手软，烟凉收了这么多宝物，虽然仍是心安理得的样子，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卖个面子又不会掉块肉。
“那我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亦寒站了起来，双手抱拳，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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