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洞山坐落在a市的西北角。(
总裁的美丽娇妻)虽然号称为山,但从外观上看,叫它“云洞山包”似乎更贴切些。云洞山包上面没有缭绕迷人的云雾,也没有可供面壁参禅的古怪山洞,唯一有点世外桃源意境的,不过是湮没在山包顶上那片松涛里的四间青砖大瓦房。
从云洞山的山门进来,向上,有一条蜿蜒不过两公里的崎岖山路。据说,这条用青石铺成的小路,是三百五十年前,一位叫虚云的游方尼姑修建的。至今人们都无法想象:一个羸弱的女人究竟是如何从山上采集青石板,又是如何一块一块将它们搬到这里,铺好的。。。。。。
沿着青石小路走,大概二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人们一定会看到两棵粗壮无比、虬劲苍凉的松树。由四间青砖大瓦房构成的世外桃源,就藏在树的后面——门楣上赫然挂着一块早已褪了黑漆的长条木板,木板上写着:“白云庵”。
白云庵里坐北朝南的正房是大雄宝殿,也是四间青砖瓦房中最大的一间。在金光闪闪的金箔映衬下,宝殿里供奉的三尊泥塑佛陀,富丽而又深不可测。但与此不相称的是,由于年久失修,大雄宝殿的四壁已显出颓废与疲态,尤其是坑洼破损的青砖地面,与威严庄重的佛陀仪容着实不太相配——可对于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山青庙来说,只要能将每一分香火钱供奉给佛陀,就算殿堂破落些,也是可以心安的。(
炮灰之砍号重修)
白云庵东西两侧的厢房比大雄宝殿小一些。东边厢房里住的是白云庵主持——妙悟法师和三个尼姑;西边厢房里住的是“打七”的五位上了年纪的女居士和一个年轻的女香客。
此时,韩老太太正躺在西厢房的大通炕上一动不动。她的面色铁青,双眼紧闭,曾让青城饱受摧残的尖刻的薄嘴唇,正在不停地抽动;同时,她的喉咙深处不停地发出谁都听不懂的哝哝的低吟声。
妙悟法师和她的三个弟子,还有其她几个老居士,齐刷刷地站在韩老太太身边,不间断地高声念诵:阿弥陀佛。而那个年轻的女香客显然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她把自己蜷缩在墙角里,竭力控制肩膀不要抖得太厉害;她的眼睛因惊惧、无助而瞪得大大的,挂在长长睫毛上面的泪花,在昏暗的日光灯下,泛出晶莹冰冷的光——当青城和120急救人员赶到西厢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青城冲在最前面,迅速拨开人群。也许是力量太大的缘故,妙悟法师和一个老居士险些被推倒。
“妈——”刚喊出一个字,青城的眼泪奔涌而出。急救人员冷静而又专业,稍稍察看一下情况后,立刻向韩老太太半开抽动的嘴里塞进一颗药丸。不久,韩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随即,伴随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眼睛也睁开了。(
异变之镯)
“妈——”青城扑到韩老太太跟前,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先生,病人是心梗发作,现在需要的是静躺和情绪稳定,所以。。。。。。”
青城点点头,默默地注视着韩老太太,没有再说话。
“怎么。。。。。。怎么不念经了?”韩老太太的眼珠略略转动一下,焦点聚在了青城身后的妙悟法师身上。妙悟法师有些犹豫,征询意见似地望望旁边的医生。
“快念啊。。。。。师傅。。。。。。我快。。。。。。快不行了。。。。。。”韩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激动。
医生没有表态,而是在青城耳边轻轻说道:“我先出去会儿,老太太暂时不会有事。如果有事,你随时喊我。”说完,医生又给韩老太太嘴里塞进一颗药丸。
很快,“阿弥陀佛”再次回响在空荡荡的白云庵里,而且比之前的声音还要大。青城不相信所谓念经超度这类事,但既然韩老太太坚持,也只能遂她的意。渐渐地,不知是佛祖真的显灵,还是医生的药丸作用,韩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好,她甚至开始向青城微笑。(
婚后宠爱之相亲以后)。。。。。
在青城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微笑过。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尽力把眼眶里的泪擦干,以确定是否自己看错了。没有错,韩老太太正在对青城微笑,而且还极为轻柔地召唤他:“勇儿,把脸凑过来,让妈好好看看你。。。。。。”
听到母亲叫自己的小名,青城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个夜晚,青城无数次地梦到母亲温柔地揽他入怀,喃喃地呼唤他的小名儿,哄他入睡。。。。。。
“妙悟师傅,我想和勇儿说几句话。。。。。。”妙悟会意,带着徒弟和居士离开了西厢房。那个年轻的女香客起先有些犹豫,随后也静静地离开房间。
“妈——,我们下山吧,您需要马上去医院。。。。。。”青城急切地紧握住韩老太太的手,那手好凉,凉得青城心里一惊。
“勇儿,妈撑不住了。。。。。。”韩老太太笑笑,用另一支冰冷的手摸摸青城的脸,“——你恨妈么?说实话!”
青城嗯的一声哭出声来。说实话,他恨过。他恨母亲如此偏心弟弟,而把自己当作佣人一样呼来唤去;他恨母亲如此不心疼自己,不管自己上班有多累,从来不干一点家务;他更恨母亲对雪儿那么不好,丝毫看不到祖孙间的亲近与关爱。(
九重韶华)
“——妈知道:妈对你不好,不公平;妈对雪儿也不好,没有尽到奶奶的责任。。。。。。”
“妈——,您说这些干什么呀,您一定要硬硬朗朗的,过些天,您就八十大寿了,到时候儿子给你风风光光办一回;等您九十的时候,咱们去美国,让弟弟给您办回西式的;等您您到了一百岁,让雪儿自给您操办。。。。。”
青城已然泣不成声。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母亲马上就要去世这件事。他对母亲的恨,早在雪儿出生后就荡然无存了。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理解了:一个男人抚养一个孩子尚且这么不容易,何况当年,他和李义还有这个家,所能依靠的唯一支柱就是眼前这个身材娇小,尖酸刻薄,对自己百般挑剔的可怜的女人。
“嘿嘿,活那么久干什么?。。。。。勇儿啊,刚才妈做了梦,梦见你爸被埋在运沙车下面,他一边哭着,一边向我招手。他说,他好想我,也想勇儿你,还有你弟。。。。。。。唉,妈也想他呀。。。。。。要不是你们哥俩那会儿还小,妈早就跟你爸去了。。。。。。”
青城把头埋在母亲的手掌里,全身抖得跟冬日里残存在树枝上的败叶。(
末世重生之妖孽)母亲的话,勾起了他最不愿回忆的那段有关爸爸的往事。
——在青城的记忆中,爸爸的印象仅仅是一些灿烂的碎片,那些碎片就像爸爸送给自己的万花筒(那是青城四岁时的生日礼物)美丽、梦幻,然而却是多变、易碎——弟弟李义就是在那一年出生的——可是随后没多久,就连灿烂的碎片也没有了。人们都说他去北京出差时,被一辆翻倒的运沙车压在了下面。青城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是后来碎片爸爸的同事从北京回来时,带给他一本血污斑斑的《安徒生童话》;那个叔叔告诉他说,碎片爸爸是在新华书店买完这本书出来时,被大卡车压到的。
“——勇儿,妈走前,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不然,你爸他不会原谅我啊。。。。。。”韩老太太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看着房顶昏沉的日光灯,仿佛在调动体内最后一点力气。
“——勇儿,你不是妈亲生的。。。。。。”
青城的脑袋嗡的一下,“妈,您说什么呀?”
“勇儿,你是妈从医院里抱来的,嘿嘿,那时候你才这么大(韩老太太伸出两只手,在胸前比量着),像只小猫。。。。。。就这么大点儿。
“我没见过你的亲妈,只听护士说,她是一个解放军,生下你后,就偷偷溜走了。唉。。。。。。
那个时候,我一直没能给你爸生出个一儿半女的,所以就领养了你。可谁成想,你长到两岁时,我却怀了你弟。。。。。。”
一时间,青城感觉自己懵懂懂的,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唉,勇儿,妈是个没文化的乡下女人,妈一直认为是你克死了你爸,所以才处处为难你。。。。。。唉,可是妈后来看明白了,你是个好孩子,是个最孝顺妈的孩子,勇儿啊,你受委屈了。。。。。。”
青城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甚至连静候在东厢房里的人们也为之动容。
韩老太太缓缓抽出被青城紧紧握住的手,伸进怀里,吃力地掏腾半天,拿出了一把小钥匙。“我的床底下,有个小木箱。。。。。。不是新的那个,是很旧的那个。。。。。。”韩老太太屈起胳膊,想要坐起来。青城连忙扯过两条被子,折成一个小靠背,让母亲保持半坐的姿势。
“小木箱里面,有两个金佛。。。。。。纯金的。那是我嫁给你爸时,我奶奶偷偷塞给我的,连你爸都不知道。。。。。。嘿嘿。。。。。。小一点儿的那个留着,等雪儿结婚的时候,送给她,就说是她的奶奶的奶奶,留给她的嫁妆。。。。。。大一点儿的那个,你把它卖了吧,买个好一点的房子,再娶个媳妇。。。。。唉,妈知道李义对不住你,拐走了范红。。。。。。但是看在妈的面子上,你原谅他,好吗?”
那是横在青城心中的另一块还在流血的疤,青城沉默着,没有说话。
。韩老太太想要举起右手,可是由于说话太多的缘故,羸弱的手臂仅仅动了动,又重新跌回原处。“唉,勇儿啊。。。。。。你看妈快死了,还是那么偏心。。。。。。妈理解。。。。。。这件事,你不用答应妈。。。。。。”
“不,妈,儿子答应您,我一定原谅弟弟,我要和他比亲兄弟还要亲。。。。。。”
东厢房里,袁芳芳静静地坐在墙角边的椅子上想着心事。她知道青城看见她了,可透过师傅方才那份木木惶惶的眼神,她也明白:以现在的心境,青城多半没有认出她来。
青城低沉的抽泣声让袁芳芳禁不住泪流满面。眼前的一切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好多年前的一天,刚刚接到戏校入取通知书的袁芳芳狂喜地奔回家里,正当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母亲时,却发现单薄瘦小的母亲已栽倒在果园里。时到今日,袁芳芳已经记不起当时是怎么喊来邻居,将母亲送到医院的;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四处哀求,才凑齐了十万元手术费的。她只记得,手术后的第三天,母亲便回到家里,默默拿起锄头,和自己还有弟弟一起,伺弄山上那三亩苹果园。
袁芳芳想过要放弃学业,帮助母亲早点还清债务。可在被母亲扇过一个耳光后,她才猛然醒悟,只有自己尽快长大、尽快发达,才能真正让母亲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于是,整整四年间,每逢上课的时候,袁芳芳都会拼命学习,为的是拿到一等奖学金;而在下课之后,她则去各个夜总会赶场,为的是多唱一首歌,多给母亲攒一点钱。。。。。。
“妈——!”青城的一声嚎啕,将袁芳芳的思绪拉回到白云庵。她和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迅速奔出屋外,向西厢房跑去。
。。。。。。韩老太太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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