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提剑来到空旷的庭院中练武,这是自己刚刚学会武功时便养成的习惯,将前一天的疲劳耗尽,将新一天的活力释放。(
我本混混)
自己总是在这个时辰异常的清醒,因剑风飘动的树叶,因剑气而荡出的波纹,因剑划破长空的争鸣而惊醒的鸟儿,一直伴随自己数个春夏秋冬。
一个收势,长剑入鞘,对着站在长廊中凝视自己的冯老点头示意。冯老是瑞府三代的管家,父母去世后,便一直看护自己长大成人,六年前住进瑞王府,冯老也继续他的管家职位。
感情深厚自是不必多说,而且他也知道我那难以启齿的秘密——是的,我怕女人,不论老少,总是希望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记得进京时,达官贵人带着自家女儿的画像亲自来提亲,却都被自己推辞,时间一长,便烙下一个不近女色的称号。也罢,女人本就麻烦,会哭,会受伤,柔弱好似风中的杨柳,谁知下一秒会不会香消玉损。
母亲去世时,父亲悲伤欲绝,临死前告诫自己:女子,不可近,近了,便是一世的孽缘。
父亲一辈子只有母亲一名妻妾,再无其他女人亲近,父亲在朝为官,一直清廉自省,只是身体因操劳过度,再加上思念刚去世的母亲伤心,在自己四岁那年离世。只留下冯老养育着自己。
后来有幸被师傅带到天山学武,勤奋刻苦,十五岁时再次踏入京城,在比武大赛夺冠,却被冒充看客的先帝相中,成为当时京城第一勇士之称的任行将军的副将,随军出征,开始了自己的戎马生涯。(
护花状元在现代)
马背上的日子过得虽然辛苦,却也结识四方好友,为了先帝统一玄国的梦想,率军北上,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取下的功劳日益累积,可是我不需要扬名万里,也不需要权倾一时,我只要将我爱戴的那个男人的目标贯彻到底,就好。
可是该怎么去忘记那挥洒汗水的日月,我跪倒在先帝突然驾崩的床前,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曾被师傅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自己,一直以来清冷的性子却在那时土崩瓦解,哭过之后,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先帝性格豪爽,军旅生活称兄道弟,无长幼之分,无尊卑之差,还有偷偷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的兰妃,一直温厚待人。
玄国的成人礼是在男子十八岁时,生日那天我偷偷喝了酒,为自己庆祝成人,却被一时兴起冒充巡查兵的先皇发现,军中饮酒,扰乱军纪,先皇大怒,平时和颜悦色的人却是在军法上毫不留情面,直到被杖责后皮开肉绽的被拖回帐篷,才看到一脸歉意的先皇和旁边笑脸可掬的兰妃。
那晚一桌的饭菜由兰妃亲自下厨,先皇有些尴尬的摸着我的头,那时似乎看到了已不在人世的父母,我在那晚立誓,誓死效忠我的玄国,先皇的玄国。(
能御天下)
那时听说兰妃有一个年芳十三的公主,样貌十分可爱,先皇曾经在军中大大的炫耀过,德馨公主的眼睛十分有神,像极了他的神韵,黑白分明,只一眼,就可将万物吸入,灿若桃花的笑容更是她平时冰山的小脸下不可多得的美景。
先帝每次夸奖德馨公主时,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为自己儿女的优秀而喜于形色的大加赞扬。我只在一旁听着,并不做声。
还记得先帝曾说过,等到德馨公主十五岁时,让她自行挑选驸马,皇权一概不干预,我听到不禁哑然,直到先帝拍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说,一定要我在比武招亲大赛上争光时,我才明白了他的用意。
可是,越是优秀的女子,我越害怕,像母亲那样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年纪轻轻便化作一捧黄土,消失在眼前。
只是这口头上的婚约并未等到德馨公主十五岁的生辰,那一年自己为了这件事惶惶不可终日,直到皇宫内传来先皇突然驾崩的消息……
我使劲摇了摇头,那灰暗的日子已经成了心中另一道痕迹,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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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房门,有一个一身葱绿色的身影在床前整理被褥,屏风内的木桶早已灌满了温水,屏风规规矩矩的展开,我站在门口没有做声,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如果从她来的那日算起,已经四个整月了。(
帝尊)
“主子,早安,奴婢伺候您沐浴吧!”床前的小人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眯起眼睛笑得宛若桃花,让我想到先帝每次夸奖德馨公主时的笑脸。不可否认,这个名唤阿珂的丫鬟与德馨公主有太多的相似——那双酷似先帝的双眸,在与她相遇的第一晚,有些暧昧的大床上,与那双引人驻足的双眸对视,竟莫名允许了她所谓的“救你”措施;那张足以冰冻众人的冰山脸在相识的那阵子,让我不禁有了挑衅的**,自己也会微微上扬那本已不会微笑的嘴角,只是有时她瞬间掩盖众花姿色的笑容,却都不是对着自己,胸口涌起一丝不好的情绪。
每当我已经确定她就是德馨时,她却早料到一般正起了脸色,一脸认真的告诉我,她不是德馨,虽然名叫我,却不是真的德馨。
试问天下有哪户人家胆敢给自己的女儿起名用皇家国姓?我摇着头,不反驳也不再质问。
“好。”我走进屋,展开双臂,让她贴近自己脱下早就被汗水浸湿的衣衫,想到她来府内第一日时的场景——沐浴时,她帮自己脱下衣衫后,裸露的肌肤让自己十分的不适应,可是她竟然借沐浴的名义摸遍了我身体上的每一处因战争留下的伤痕,看着她一边拿手比量长度,一边自言自语不知在说着什么,我只觉得血气涌上了头顶,不悦的将她一脚踢出屏风外。(
总裁,先有后爱)
而这小女子却瞬间跳了起来,冲过来一把捧起木桶里的水泼在了我的脸上。我惊呆了,同时惊呆的还有她。
四岁前除了娘亲,未让任何一名女子接近过,之后十一年间,一直在天山潜心修炼,从不问世事,回京城之后便进入了军队,除了兰妃,她是我第三个可以说亲密接触的女性。而此时,这个名义上我的贴身丫头竟然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我靠在木桶边,侧着脸看着她低头专心致志擦拭着我的身体,她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猛地抬起头来,而我却早已将目光转移到别处,这样重复几次之后,她愤然的站起身,将麻布扔到了我的脸上。
“自己洗!”说罢,她转身攥紧了拳头走了出去。
我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
我承认,她是我见过最刁蛮的丫鬟,记得她曾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我不是君子,有仇的话我基本上当时就报了。我还记得她当时边说边对着我挑衅的目光。
我承认,她是我见过体力最好的丫鬟,她来第一天陪我上早朝,为了让她尝到占我便宜的代价,我快速的上了马车,奔驰而去,以为她会在马车后大哭大闹,甚至还担心她会不会赶不上马车而迷路,我一边担忧,一边为自己孩子气的行为感到可耻,混乱中直接将为她准备好的肉包子扔给了华雄。(
黑客)这样的繁复纠结直到马车停下,我还在独自担心时,看到扶住我的手带我下马车的脸庞那一刹那,才烟消云散。后来,我总会担心她会逃跑,便禁锢了她,不再让她出府,可是却怀念她那日追着马车狂奔的身影。
我承认,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丫鬟,那一次谷三峰派了手下给御马下药之后,疯狂的马匹冲了过来,我知道可以带着幼帝马上离开那危险的操场,可是突然冲过来的绿色身影却猛地挡在了面前,怀里的幼帝吓得无法动弹,这个我誓死要保护的孩子正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危险,可是我却无法移动身体,因为我知道,一旦我离开,那个弱小的身体就会被踏入马蹄之下。我迅速拿起背上的弓箭,力道之大都可听见弓身细小的崩裂声,我将马头贯穿,可是心跳却无法平静,直到看着那苍白的小脸转过头来,牵强的为我扯出一抹淡笑时,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承认,她给我带来了太多的震撼,那晚未看清她面容而掳她飞出了禁城,路上还在思索为什么这个人身体如此弱小,却又那样柔软,直到在微弱的油灯下才一目了然。可以说不顾廉耻的暴露衣物,让我根深蒂固的道德伦理占据了头脑,她身着这样的衣物呆在禁城,会有多少男子看见,看到她修长而笔直的双腿,如藕段雪白的小臂,以及随意绾起的发丝,这会让多少人垂涎,可是我又在她换上丫鬟的服侍时才知道,任何一件衣物添在她的身上,不过是她的陪衬,掩盖不了她可以吸引众人的目光。若不是她总是平淡的脸庞,让人有些忌惮,怕是府内的小厮会前仆后继的冲上前来。
我承认,她有太多我搞不懂得地方,明明在前一秒嘲笑我要被抓住,却在下一秒决定救我的命,她在空中喷洒的味道可以在我的房间内持久不散,除了第一夜好的掩盖住我的血腥味后,那淡淡的花香比京城任何一种熏香多让人觉得沉醉,床铺上依旧留有那些味道,每晚伴我入睡,很喜欢。曾经借故问过她那香味何处得来,却在看到她一脸伤心之后怒视着我的目光下,不再询问,后来幸得在逛集市时找到了制作这种香味的花朵,决心为她种下一片花园,只属于她的雏菊花园。
我承认,我也给了她太多的纵容,我允许她在我的书亭趴在栏杆上读书,即使有时她睡着会将书跌落在湖中,不过是我不太喜爱的诗词集,没有关系;我允许她占用我的八仙桌绘画,然后一脸得意的将画展开给我欣赏,然后在我评价很好时,她撇嘴将画撕毁,在我评价一般时,小心将画收藏起来,因为她说过,我没有审美眼光;我允许她画的不顺时将我的珍贵狼毛毛笔扔在地上,赌气的盘腿坐在地上思索,却想着想着独自又哈哈笑了起来;我允许她在花园的大槐树下编制了一个不是很结实秋千,她总是摔倒,然后愤恨的踹一脚槐树,最后一瘸一拐的回房间,然后夜晚,我便帮她修理结实,看她第二天时的笑颜如花;我允许她在我读兵书时躲在一旁,偷偷的拿木炭在一块浅灰色的钉在宽木板上的布料绘画,有时画的认真忘了我已悄悄躲在她的后面,画布上的,便是我刚刚读书的侧脸,惟妙惟肖。
可是,不知为何,与她相处的时间越长,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多,她曾说过,要将她的事业在玄国发扬光大,我怕她离开,以她那晚私带禁宫地图的名义将她禁锢在王府内,即使偶尔逛集市,也是在我空闲的时候陪伴着,小心翼翼,不容任何闪失。第一次她的失踪已让我魂不守舍,我决不允许自己第二次失误。有时我甚至会害怕她突然消失,于是在夜晚悄悄地走到她的床前,看到她呼吸平稳的睡熟样子,心里才安定。
有时我会带她进宫,幼帝看到她很开心,她似乎也喜欢这个‘弟弟’,两人聊得格外开心,我才发现她知道那么多我不懂的东西,什么数学,什么英语,什么物理,什么天文,每次带她进宫,她总有说不完的知识教于幼帝,我却只好一个人骑着马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的颠簸。只有在她的劝说下,幼帝才会不情愿的骑在马上,跟我练习驯马射箭。
冷宫中的兰妃似乎十分放心她在我的身旁,甚至她在冷宫呆的时间过长,兰妃便劝说她赶紧跟我回府,担心被人发现,我有些无奈,德馨公主不在冷宫才让人觉得奇怪!而她每次去都会将兰妃的住处收拾的妥妥帖帖,将水缸灌满水,将衣物清洗干净,跟兰妃说几句连容嬷嬷都不能听的体己话,我也悠然自得的在外面帮他们放哨。
时间过得很慢,却仿佛过得很快,我已经习惯早晨看到她为我收拾床铺,习惯更衣时她专心帮我铺平衣服上的褶皱,习惯上朝时她站在王府门口恭送的样子,习惯下朝时回到王府书亭,看到她站在八仙桌前安心的绘画,习惯晚饭时,她看到饭桌的肉情不自禁流口水的样子,习惯睡觉前将我整理好床铺,一声温柔的晚安,便吹灭了油灯。
脑海中突然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女子,不可近,近了,便是一世的孽缘。可是父亲,为何我心中却有些小小的雀跃,我那清冷的性格只有见到她时才会感到一丝温暖,我那坚定的脸庞只有见到她时才会有连自己都惊讶的动容,我那为数不多的善心只有相遇她时,才会一股脑的都想给她,甚至我那忌惮柔弱女子的怪癖,只有她陪在身边时,才会遗忘不见。
我闭上眼睛,轻轻回了她一句晚安,听到她轻轻关上房门,吹灭油灯,脱鞋上床的声音之后,才安心的睡去。
怕是真的孽缘吧,我却心甘情愿的沉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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